[九辫儿]新屋(3)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句话不知又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跳出来,却意外的合适。一切的温柔与美好似心底柔柔软软的水草,直化了人心上所有坚硬与棱角,温了一方心。
“想什么呢?快吃,待会儿菜该凉了。”
一筷茄子落进盘中,堆起一个小尖儿。眼前由水草变成茄子,变成张云雷,变成他生命中真正柔软的水草。
“台上听我的,可别下台就不听了。”
“哪能呢。”当然一辈子听您的。
后一句话与茄子一同咽入腹中。此时情话或许会太过突然,像淡色水彩上一笔浓墨重彩,反而扰了画面意境。
夜幕已降,城市中小方格逐渐给漆成暖色。杨九郎一抬头,透过张云雷身后的窗,看见万家灯火。
他曾好奇街上擦肩而过的步履匆匆的陌生人将在哪里停歇,是否只顾奔往前途找寻车站。此时答案却自己出现在他眼前,每个暖色调方格中,都藏着个赶路人。
这些方格是世界的空子。所有心意与情感尽可安置于此处,无论窗外是雨打风吹,或惊涛骇浪。这些方格有个名字,叫“家“。
他和张云雷也曾是旁人眼中赶路人,也将可以停歇于他们自己的方格中了。从此一切有了安放之所,包括他们有意避之不提的那个字。
这或许正是新屋独特所在。
被道理和理由压制在心底的三个字开始蠢蠢欲动,并就着温暖环境不断发酵,与酒精一同上了头。又是鬼使神差地,他将筷子搁在一旁,面色一正。
“张云雷。”
张云雷抬起头,两腮一鼓一鼓正嚼着东西,让人想到林子里捧着松果的松鼠。疑惑的云雾渐渐在小松鼠好看的眼中浮现,漫开,仿佛眼前栗子极令人不解。
“我……我……”
我什么呢?
我爱你。
可是对上小松鼠四月星河似的眼,这名为杨九郎的播放器突然卡了带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于是勇往直前的三个字在腹中跌了跤,在喉嗓畏缩着打周旋,最后还是于唇齿间改换了容妆。
“我觉着今儿这烧鸡翅特好吃。”
“真的,你快尝尝。”他赶紧补上一句,同时夹起一只色泽诱人鲜嫩饱满的鸡翅。
新屋的第一夜,注定难眠。
灯是早早便熄了。穿好睡衣,盖上被子,两人东拉西扯聊了会儿天,从为什么选这家床垫开始,提起买床垫前一天演出的一个包袱,可是上次使这包袱效果不大好,于是聊起这包袱怎么来的呢,顺藤摸瓜地,最后扯回到搭的第一场……
第一场的细枝末节早记不清了,首次尝试也自当不是完美无缺。就记得感觉不错,风格合适,一场下来挺舒服。当时哪想得到呢,这一搭就是这么些年。
“我还记着第一次见,呦,你那头发可吓我一跳……”
何止。
张云雷的名字,他太听过了。说他是师傅头几个的徒弟,十岁登台;说他嗓子多亮,太平歌词惊艳四座;也有可惜他,倒仓期不可避逃,就此离了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