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一处西厢（下）(2)

白日里清清冷冷的惠明禅师啊，盯着自己的画发了呆，愣了神，露了笑。盯着盯着，仿佛又闻到了落日下的鱼汤香气，那是即使不沾荤腥的僧人都无法拒绝的人间烟火。
熄灯，睡觉。半池月光，一夜深眠。
将将天明时得一梦境，佛祖端坐云端，拈花一笑。
12.
杨九郎向来勤勉，次日天刚微微亮，小和尚已起床做早课了。推开窗撞入一院的清新，晨光熹微间，看见了匆匆而来的张云雷。
一身红衣带着一抹微笑，走在桃花之间，宛若一团火，烧的晴空朗朗，桃花灼灼。
漫天桃花飞舞，满目痴心妄想。
杨九郎一刹那莫名想起了梦中的佛祖拈花。
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人皆道迦叶参透佛法，了悟禅机。但此时此刻的杨九郎却觉得，何必如此麻烦，不如往俗了去说。
世间有此好颜色，怎能不见之心喜，怎能不心向往之。
反应过来自己的想法之后，杨九郎哭笑不得。
这张施主还真神奇，与他认识的第一天，自己就参透了一个佛理，想来多聊几句，怕是有助于修行呢。这么想着，就顺手把他拽了进去，送给了他一瓶药。
然而当张云雷又感动又沮丧地从衣襟中掏出那两个烤红薯时，杨九郎却微微愣了下。
张云雷其实真的很好哄，真的。
心底无可抑制地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只是声音太小，被彼时的小和尚强行忽视了过去。
杨九郎，你怕是成不了佛啦。
13.
“杨九郎，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庄严的佛像下，张云雷目光郑重，一字一句。
杨九郎却落荒而逃。
不是因为小红娘表白的时机和地点全都不对，也不是因为这份感情太过惊世骇俗，而是因为在刚刚那一刻，自己居然想吻他。
远处有钟声传来，飘入耳中，炸在心头。
“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一不杀生，二不……”杨九郎默念着佛门戒律，失魂落魄地跑回房内。
从小板板正正养起来的禅师，还未曾有过这么失态的时候。
张云雷没有追来。
慌忙间碰到了桌子，从里面掉出一个画轴。杨九郎仿佛被定住一样，刹那间动弹不得。
好半天，才仿佛自嘲一般笑了声，捡起那卷画轴。画卷徐徐打开，画中之人身穿红衣，娇俏明艳。
“杨九郎，你眼睛怎么那么小啊？”
寥寥几笔，勾勒出那人明亮的眼。
“杨九郎，我是来给你送早饭的。”
工笔细描，勾勒出那人细长的眉。
“杨九郎，你知道什么是红叶之盟吗？”
朱砂点染，勾勒出那人软软的唇。
张云雷每来一次西厢，画上就多出一处。一笔一划，一点一染，仿佛要一寸寸地，把自己的心思封进画里。
甚至画红衣时朱砂不够，杨九郎还偷偷去后院挖了凤仙花，亲手调配了红色汁液，一点点描摹上去。仿佛只要画轴合着，心魔就能永远留在那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