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规/张小敬】失规(4)

“为了让我姐姐，让我姐姐一家人，过上好日子。我姐姐随着我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在广武定下，我得给他们赚个好的活头，带着大把的赏赐回去。”萧规咧着嘴笑了，张小敬忍不住重重地，缓缓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立下一个沉重的誓约。
萧规不知道，张小敬那时心里的确发了重誓：
他得让他的兄弟好好活着回去，哪怕是，用自己的命换他的。
他张小敬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生于无意，死于洪荒，只有兄弟二字，安身立命。
“你呢，大头？”
“我？呵呵，我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死了也不打紧。”张小敬露着一嘴白牙，笑得毫不在乎。
肩膀头忽然一热，萧规那小子居然凑过来，一把搂住自己的肩膀，认真道，“闭上你那臭嘴，谁整天把死啊死啊挂嘴上！不打紧？谁说不打紧。兄弟在乎！我在乎！成不！你给你兄弟我好好活着，听见没？”
直到肩膀被他大力捏得生疼，张小敬龇牙咧嘴，低声咒骂一句，眼睛却笑弯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麻布口袋，砸到萧规脸上。萧规觉不到疼，只闻到一鼻子的薄荷香味。
“薄荷叶？！”萧规眼神闪了闪。
张小敬笑着喝了口酒，眼里得意，心里却明白，他应是舍不得用他那留给自己姐姐的饷钱，“就当还你今日帮忙的恩了。口是心非的小子，明明就喜欢得紧......”
萧规打开口袋，捏了一片薄荷叶，卷着放进嘴里，清凉淡香在舌尖化开。他舒服地叹了口气，品尝了一会儿，忽然悠悠开口，“你从哪看出来我喜欢得紧？”
张小敬嗤笑一声，道，“我还不知道你。你要是不喜欢，瞥一眼都嫌难受，这回却花了不下十个弹指去瞅那薄荷叶子。不是喜欢得很又是啥？”
萧规笑了，又捏了一片递到张小敬唇边，上下晃了晃，“你尝尝。”
张小敬对这味道不喜，也不甚习惯被人喂着吃，只是萧规很坚决，盯着他的嘴唇就不动弹了。
罢了。张小敬心叹一声，张开嘴，任萧规将薄荷叶放进嘴里。当他紧皱眉头抵抗那不适味道时，他好像隐约听见萧规喃了句什么，只是当他再度询问，萧规却笑着不开口了。
张小敬懒得理他，想着明日免不了一顿军棍伺候，倒不如趁着夜色正美，好好睡上他一觉。他躺在屋檐上，晒着月亮渐渐入睡，而萧规枕着自己的胳膊，侧躺在旁，久久未有合眼。
那人在月光下的轮廓终于柔和起来，不再凶恶，也显得没那么寂寥。只是安详，无忧无虑的安详。
“大头啊大头......你知道，我看了你多久......”
从那一日校场初见起，萧规始终在看着张小敬。从审视与探究开始，他一层一层，看见仿佛有无数个分身的张小敬，一个能以一敌百的张小敬，一个脾气暴躁的张小敬，一个嫉恶如仇的张小敬，一个孤独寂寞的张小敬，一个体贴心细的张小敬，一个与兄弟过命的张小敬......
这样矛盾而丰富的张小敬，看着看着，便如同沉江的碎石，越陷越深。
——开元二十一年夏，子初
安西都护府，拨换城以北六十里，高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