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下(10)

“扶回屋里去，”华筱松卸下师弟，脑门子上沁满了汗，“先弄点水给他擦擦。”他看着筱梅把筱竹扶到床上，转身进了西屋给师父敬香敬茶。
“筱梅，你跟嫂子说实话，”绣绣端来一盆温水替筱竹擦脸，“你们最近这到底是怎么了？”
筱梅看着师弟一脸斑驳的残妆和泪痕被一点点擦净，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捏住，“嫂子，这事要是能说清楚，我们都不至于这么难受了。”她抚了抚师弟的脸颊，“我们都知道师哥干什么都是为了咱这个家好，但是现在……现在这份‘好’我和筱竹快消受不起了。”
绣绣脱掉筱竹脚上的鞋袜，“我是个妇道人家，也不比你上过学堂，读过书，现在这世道，日子不好过，咱家除了你师哥就指着你了。筱竹这孩子，心是好的，可终归还是个孩子。我……唉，我也……”
“行了嫂子，”筱梅拦住语无伦次的绣绣，“我知道，我都知道。”
“怎么样了？”华筱松推开门走进来。
“喝了不少，没出酒就算好的了，估计不睡到明儿早起醒不了。”
华筱松看着熟睡的师弟，“筱梅，今儿晚上去跟你嫂子睡吧，我在这守着他。”
“也行，天不早了，我先去睡了，明天还得上学呢。”筱梅转身就出了房间。
绣绣很怕他连轴转会吃不消，“你自己行吗？厨房有饭，要不先吃点？”
“我没事，你去吧，一会儿心儿醒了又要找你了。”
把师妹和媳妇儿都劝出去了，华筱松搬了把椅子坐在师弟床边，看他平静下来的睡脸。桌上原是点着一盏小油灯的，后来想到灯油也是越来越难买的，他索性吹灭了油灯，静默地坐在黑暗里。
沈筱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一睁眼，看见了和衣坐在身旁的师哥。
“醒了？”华筱松起身倒了一碗水递到他嘴边，“喝点水。”
筱竹把手搭在疼得快炸开的头上，愣了片刻，似乎在回忆昨天发生了什么，“不用。”他推开师哥的手，碗里的水晃了晃，漾出一点。
“头疼就再躺一会儿。”华筱松的语气里极力克制着对师弟的心疼——他昨天跑出去喝酒是坏规矩的事，理应挨罚。
筱竹似乎丝毫没感受到师哥的关心，他起身穿鞋，发现床边只有左脚那只，干脆赤着脚站起来，“师哥，”他叫华筱松，但并不看他，“师父走的时候，您跟我说‘什么都不用怕，有师哥呢。’所以从前我就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我混，我自己知道。但是往后，我保证，我再也不混了，我害怕了，什么都怕。”他说完推开门走出去，把师哥一个人晾在屋里。
华筱松手里还端着那碗水，僵在原地。半晌，他放下茶碗，叠好床上的被褥，走到西屋去上香。
绣绣把自己关在厨房里，翻遍了所有米缸面缸，终于腾出来小半口袋白面——她想包顿饺子。
自从那天筱竹喝多了以后，就一直在和他师哥闹脾气，华筱松又是个倔的，向来不肯和孩子们说一句软话，哥儿俩的关系老这么僵着也不像话。所以绣绣想，包顿饺子吧，吃点好的心里头也舒坦些，没准饭桌上把话说开了就好了。她这么想着，但是厨房里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