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下(4)

门虚掩着，他没着急往里进，先从门缝瞄了一眼——筱梅手里提着笔，写下两行字，似乎不太满意，又一下子划掉，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乍看倒像是中了邪似的。
“怎么了刚才？“华筱松突然推开门走进来。
筱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着合起本子，“我，我写功课呢……”说着话，不无心虚地把本压在了课本下边。
“写什么功课呢，这么专心？”华筱松踱到桌旁，伸手要把本子抽出来。
秦筱梅原想挣扎一下，但自知这事必然瞒不过去也就放弃了，垂下头，用余光观察师哥翻开本子的动作以及越来越垮的表情。
“这是什么？”华筱松翻开一页摊在桌子上，借着油灯看了几行。他虽然没上过正经学堂，但是识字的，也能判定这本上的文字绝对不会是师妹的功课，于是语气不再温和，“问你话呢，这是什么？嗯？”
秦筱梅咬着嘴唇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吐出两个字，“戏词。”
“戏词？”华筱松拿起本子，“那我真得跟你请教请教，这是哪出戏的戏词？哪出戏的戏词里有‘抗日救国‘了？”
筱梅被臊得满脸绯红，低着头不言语。
“秦筱梅，师哥可以不罚你，但是你得说清楚这到底都是什么。”华筱松努力抑制自己的怒气，语气平静得冷漠。
“这是，是我自己写的戏词……”
“老祖宗写的戏不够你唱了？还要自己动手写戏？”华筱松把本子轻轻掷在桌子上，掀起的风吹得油灯忽闪一下。
秦筱梅心一横，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老祖宗留下的戏，写的都是老祖宗那时候，如今呢？如今连北平城都叫小鬼子占了！既然咱北平人爱听戏，那靠新戏宣传抗日救国有什么不好的？”
“轮到你了吗？”华筱松抱着胳膊，脸上没什么表情，“是轮到你写戏了，还是轮到你抗日救国了？上回没折腾够是吗？”
“师哥，”秦筱梅眼圈都红了，“咱不能擎等着叫人欺负，咱不能……”
“人家都能咱也没什么不能的。”华筱松把那两页戏词撕下来，“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去上学，姑娘家的，认识几个字怎么比个小子还疯。”
“您不是老跟我们说，戏比天大吗？这会儿怎么又不作数了？”
“我说的是老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戏，你写的这个，这也算戏？”
“您撕吧，本上写的您能撕掉，我脑子里存的东西难道您也能撕了？”秦筱梅大概是气急了，成心想激怒师哥。
华筱松并不像师妹那般气急败坏，甚至笑得有几分宽容，“你脑子里有多少我不管，反正写在纸上的，我看见一次就撕一次，撕到你不想写为止。我没别的本事，耐性还是很好的。”他不再说话，留下愤怒的师妹，转身出了房间。
门一开，沈筱竹和绣绣正站在外边，“你们这是干嘛呢？”华筱松险些被吓一跳。
沈筱竹耸耸肩膀，“您在里边那么大动静，我们不来听听才怪了呢！“
“你是不是又跟她发火了？”绣绣有些埋怨他，“筱梅还是孩子，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