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下(13)

筱梅和筱竹赶回来的时候，华筱松还和绣绣僵持着，俩人像尊石像一般，凝固在夜幕里。
“师哥……”秦筱梅走过去，低低地叫了一声。
华筱松没应，慢慢站起身，拿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残妆，“你俩把你嫂子看好了。”他说着话往外走。
“师哥，您干嘛去？”沈筱竹拦在他面前，“您别……”
“我去找韩先生。”华筱松推开师弟，冷静得失常。
筱竹抹了把眼泪，“我跟您一块去。”
“我说让你们看着你嫂子！”华筱松吼完这句突然有些后悔，“我没事，你们在家好好的。”他快步走出家门。
筱梅和师弟对视一眼，两人脸上是一样的憔悴。绣绣还抱着心儿，没人能感同身受地了解她心里有多疼，充其量自以为是地理解她的悲伤。
华筱松丧失了自己的感觉，近乎麻木地朝韩家走去，吹在脸上的夜风和从身边列队跑过的日本兵都从他的主观世界消失了，他现在只想走到韩家，只想为自己死去的儿子要个说法。
没什么意外，接待他的是韩三。
“华老板，您节哀，这是谁都想不到的事情。”韩三站在大门口，拦住了要往里冲的华筱松，“韩先生和我心里也都很难受。”他这么说，脸上倒并没有半分悲痛。
“我儿子死了。”华筱松不加语气地陈述。
“是，我看见了，”韩三面露同情之色，“这肯定不是韩先生的本意，都是那群日本人的小犊子。”
“我儿子死了。”华筱松重申。
“唉，其实您不来，我也正准备上您家里去。”韩三从怀里掏出一个挺厚的信封，“这个，算是韩先生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少。”
“三爷，”华筱松盯住韩三的眼睛，眸子像块冰似的冒着寒气，“我儿子死了。”
韩三的确被他这幅样子吓着了，抬手摸一摸脖颈竖起的汗毛，“您要是嫌少，我回去跟韩先生再商量，等头七的时候给您送家去。”
“我不是要钱，我儿子死了，我不能让他这么冤死！他还不到三岁！”
见华筱松终于说出句整话，韩三反倒松了口气，“华老板，您得往开了想，如今世道这么乱，是您家公子聪明，知道早点回天上重新投胎，选个太平盛世再托生个好人家，怎么不比赶上个戏子当爹强啊！”
华筱松被这句别有用心的话击中，他顿了顿，“我要见韩先生。”
“华老板，您这可就有点不懂事了！”韩三敛起表情，“韩先生为了您家公子，可把日本人的孩子给打了！您自个儿琢磨，现在甭说北平城，绕中国有几个敢面对面跟日本人动手的？您还想怎么样啊？”
华筱松看着眼前这个在诡辩与偷梁换柱之间游刃有余的人，额角渗出一层薄汗，他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倒比平时唱一场整戏还累。
“拿着吧。”韩三把信封塞在他手里，“活人还得过日子呢不是。”体贴地拍一拍他的肩膀，转身进了大门。
华筱松手里捏着那个挺有分量的信封，看着韩家门口那两只大石狮子，很想一头撞死在这。可是，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