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还兮（四）

项阳。 王府的院落形制大小各自相似，仅从外表绝看不出哪个是乐楚起居之处，也只有府里的老人才知道，王爷喜静，哪处遣开了侍卫下人，那多半就是王爷在了。 而乐楚正于他的几处书房之一写京中下属传来消息的回信。 帝薨后京城不出所料一片混乱，宰相依旧避不见人，他一位脑子缺斤短两的表兄竟然以为争取到了国师的支持便是胜券在握，竟敢宣称太子潜入京城被其捉拿后畏罪自杀。乐正龙牙若是想回京城，一早就任由那些老骨头们护送回去，何必犯下杀孽后销声匿迹。最新一次消息是那人果然和国师那个神棍一起被解决掉了，用的还是谋害储君的罪名……也不知道几只哭耗子的猫里下个站上风口浪尖的是谁。 他思索着哪些是需要属下着重关注的势力，刚劲瘦削的字体逐渐将信纸填得半满，书房里只有笔锋摩擦纸面的声音。 来者没有发出异响。 乐楚甚至在被匕首锋利的刃端抵住咽喉后，淡然地继续填了几个字那句话补完。
〖十。〗 “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他将上半身略微后仰，匕首的刃端紧贴着皮肤跟了上去。 〖九。〗 “拜访前怎么也不投张名帖，本王也好安排接风洗尘。” 〖八。〗 乐楚没有回头，乐正龙牙的眼神便停在了他冠下绛紫微卷的发上。 〖七。〗 到底是偏远地方的旁支，泱人血统都淡薄了。 〖六。〗 “不用这么殷勤，”他低下头，在乐楚耳后开口。 〖五。〗 “今日是来问罪，又不是做客。” 〖四。〗 “问罪。”乐楚重复到，语气似是觉得好笑。 〖三。〗 “那殿下倒是说说……” 〖二。〗 “吾何罪之有？” 〖一。〗 十个呼吸的时间倒数完毕，握住贴在乐楚皮肤的那只匕首的手瞬时松懈了下来。他面色从容，心底还是吃惊不小。早听闻当朝太子行事乖僻，没想到竟真敢只身来到自己身边，难道是自信旁人没有对付他的手段么。感慨之余，乐楚正要起身查看他自投罗网的猎物，却惊觉双腿使不上力气。
“看起来你们从国公爷身上没看出什么，”乐正龙牙绕到了乐楚身前，将他还没写完的那封回信扔下地，然后坐上桌子摘掉装扮做侍卫用的头盔，“不然怎么还想用毒来防我。” 乐楚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袍子里有异物在蠕动，不多时呗辰自他领口钻了出来，弹了一下落到他腰间，似乎是对乐楚的香囊很感兴趣。龙牙扫了它一眼便不再多看，将目光重新投向了乐楚的脸：“囤积兵马，滥杀无辜，置我大泱与鹘族契约于不顾，项阳王这不是犯上作乱又是什么？” 蛇毒蔓延的太快，乐楚这时已感到舌根钝麻说不出话来，而乐正龙牙偏偏等着他回答了少顷后才恍然大悟般反手拿着匕首的柄捅开了他胸前几处穴位。乐楚在呛咳之中暗暗咬牙——这厮定是故意的。 “殿下自身难保，”乐楚皮笑肉不笑，方才他猜测来人是乐正龙牙时还只有八分把握，现下看见面前人这半黑半百的怪异发色后倒是确认了，“心念乐正氏气数早日用尽者不知凡几，殿下就算今日在这里把本王杀了，还能挨家挨户斩尽所有有异心者不成。
” “这么说项阳王是承认自己想反了……”乐正龙牙看着敛眸不语的乐楚又笑起来，“反得好！” 对面正盘算着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弟弟能否控制得住手下势力的乐楚，闻言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我看这世道不顺眼很久了，谁想改朝换代我比谁都支持，可惜就是没人信，”他摊手，“正好我观察了你一段时间，发现你还挺顺眼的，所以我来助你，将这个天下搅个天翻地覆如何？” “殿下这样的天潢贵胄，会愿意放下千里江山，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不过殿下的邀请吾亦不便推辞，恰好……” 蛇毒的效应在乐楚身上消散地似乎比常人快了许多倍，乐正龙牙挑了挑眉，看着他掸掸袖子站了起来，换了个俯视的角度与自己对视。 “恰好当下，就有本王的一个心腹大患。” 各怀鬼胎的二人同时开口。 “靖怀王。” “乐遥。” 苦涩中隐含着诡异甜腻的药材味道氤氲了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