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乡壤散记》前半部分(2)

“这不是霖之助么！”从别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这粗犷的声音即使阔别多年，我也耳熟能详。我不得不放弃对茶铺的搜寻，向着声音的主人拘谨地回礼：“好久不见，老爹。”他是雾雨道具屋照顾过我的老板，也是我的师傅。我寄食于他门下很长一段时间，向他学习关于道具的知识和技能，帮他打过下手。我的技术其实谈不上精湛，只是老天爷赏饭吃，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但凡由我接手查看过的道具，我都能立马道出它的名称和用途。这对于道具屋而言，无疑是极大的便利。这点让老爹颇为欣赏，称我为“道具屋最得力的助手”，这或多或少有点调侃的意味吧。
“难得见一次面，来，陪老爹喝一杯！”
“不，我还有点事……”我连忙推辞。
“咳，能有什么事，比得上和老爹喝酒！”
“这……”我一时语塞。
“婆婆妈妈，别这个那个，来来，先进去。”老爹不由分说，按住我的肩膀，把我往那个热闹的地方拖去。
桌上酒菜三四碟，腾着香喷喷的热气，酒盅斟满了诱人的醇醪，在欢愉的碰杯中，理智将四分五裂，宁静得四散而逃，酒客要无醉不欢。
“来来来，别客气，吃菜，吃菜！”老爹的情绪意外地高涨，一边招呼着我动筷，一边伸着脖子把酒一饮而尽。而我被他那意外高涨的情绪所压倒，只得顺着他的步调，慢慢地斡旋着被动的局面。也确如其言，阔别多年的会面让我感到有些生分，但经过几番你一言我一语，我便渐渐地找回了往日里和他打交道的感觉。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我觉得老爹比起往昔，多了几分亲切，少了几分威严。
“也别光夹菜，酒你也喝点，啊，没了。”他咋了一声，“这桌再来几瓶酒！再加三样小菜！”嗓门粗，声音大，震得碗筷叮当响。趁着酒菜上桌这点功夫，便要碎碎嘴皮，唠唠话嗑。我离开雾雨家很久了，不知道现在那儿怎么样，就试着拣了这么个话题陪他聊。这像是拨动了他身上的某个开关，他便一股脑地倾泻出来了。
“道具屋的生意一如既往，有几个伙计帮忙打理，还算凑合，反正村里就咱这一家，客源稳定。夫人？啊，内人身子好着呢，自从你独立以后，就叨念着你过着怎么样啊，生意好不好，要不要咱帮衬着点。真是的，又不是离家出走的小孩，烦人！”
看着老爹口若悬河，洋溢着那股蓬勃洋溢的精神气，我也放松了下来。冲着他这架势，多活个几十年也不成问题。“啊，来了！”我接过酒菜，撤了桌上的残羹冷炙，往空荡的酒杯满上酒水，开始我的祝词：“老爹，说这么多，都比不上健康的身体。看您还是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来，我敬您！”
老爹忽然止住了话匣，嘴里的话像是溜出来半截，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嘴张着单是通气，没声，就像堵了眼的篠笛。他定定地看着我，敛去了原先肆意的神色，握着酒杯，用手指轻轻地旋着。这杯酒眼看着要送进嘴边，随即又磕在桌上，溅出一道水痕。我被他这番行为蒙圈了，擎起的酒杯无可适从，最终还是悻悻地放下。在这一刻，铺天盖地的尴尬吞没了桌上的喧嚣，他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