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 4

（四）
后来就惯了。
张语格日日抬脚出了家门，落脚就到了望江楼。徐掌柜也日日陪着，诗词歌赋应上一应，南北奇事说上一说，她俩心照不宣地笑着，阿三也心照不宣地退下。
也好，有些体己话，也只姑娘们之间说说。尽管徐子轩好几次被张语格打趣不像个姑娘。
如此，晨起吃茶去了好一段时间，连望江楼堂里的鹦鹉都认得张语格，日日都是“语格来了！语格来了！”叫得好不欢快。
张语格今天刚一进殿，听得声音便冲着徐子轩道:“你养的这只鸟，回回我来竟要嚷得整条街都知道。”
徐子轩屈指敲敲笼子:“嚷得大声才好，方便我下来迎你。”
说着，接下张语格递过来的披风，冲她一笑。
张语格哼了一声，道:“你今天事杂吗？陪我去一趟灵觉寺罢。”
“去那儿干啥？”
“我爹托灵觉寺的大师给我的定亲绣球祈福，说是把我的姻缘都系在上面了，香火供足了，现下该拿回来了。”
徐子轩道:“那、那感情好啊，我陪就是了。”
张语格眉眼弯弯，可不知怎的，看在徐子轩眼里有几分不是滋味。
跪在佛前的时候，徐子轩轻轻问了张语格一句:“你说，女孩儿都要嫁人吗？”
张语格那时闭着眼，眼睫轻闪，噗嗤笑了一声:“什么话。”
徐子轩忽然不高兴。
什么夫婿，面都不一定见过，连张语格平日里爱喝什么茶都不知道的人，连闲话都没一起说到深夜的人，连她平日里咳一声是受了凉还是嗓子干都拎不清的人，拿什么娶她？
钱吗？自己还有一整座望江楼。
她不开心，张语格感觉出来，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她声音带着闷。
张语格也就不再问，从前有一次茶楼里的客人冲自己流口水把眼睛都瞅歪的时候，徐子轩怒发冲冠撸起袖子一顿好骂，招呼阿三把人赶出去，回来的时候也是这般闷闷的，一言不发。
徐子轩同她说过小时的事，她自己笑道小时家门前确实摆着茶碗，这才觉得望江楼亲切，可是曾经帮徐子轩解围的事，却已经记不大清了。
徐子轩却半分郁郁没有，高兴道:“这才好，省的你以为我是为报恩。”
总是傻。
她后来想想，若是将来的夫君能有徐子轩一半体贴就好。
然后摇摇头，如何能拿徐子轩来作比呢？徐子轩总是人前一副正经样子，人后没个正形儿的，跳跳达达像只猴子，她那时说了一句徐子轩像个猴子，徐子轩就溜圆眼嚷回来:“我就是玩过杂耍，遛过猴子呢！”
这话她听阿三说过，他俩原先都在班子里，有只小猴子看着可怜不过，徐子轩偷抱出来带着阿三一起逃跑，谁知半道上小猴子颠不过咽了气，把徐子轩哭得昏天黑地泣不成声，后来才带着阿三上了船。
说起往事如何能不唏嘘，徐子轩平日里总是个笑模样，被她的买卖挤兑下去的茶馆老板私底下都叫她笑面虎。笑嘻嘻的，张语格有时恨不得找人把她打一顿，打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