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馋》(5)

马远山轻轻喝一下第一口，嘴唇能够能够感受到瓶口的粗糙，互相摩擦挤压缝合，舌尖被瓶内的液体割开，所以感觉到剧烈的咸味，慢慢的停留在牙龈旁边，运入喉头，沉甸甸地坠入了食道，马远山能够感受自己的食道在被清洗，，恍若有手指在内部折腾，并贴着心脏划过，原来紧紧贴合的食道，现在完全被扩大到可以塞下一只完整的手臂。液体在食道中的旅行过程中，马远山似乎又回到了油田现场，积极干活，浑身上下都是热辣辣的。最终，尘埃落定，液体在胃部砸出陨石坑，胃部浪花翻涌，给马远山带来一阵心绞痛。慢慢地，从胃部涌上甘甜味道直至口腔，马远山咂嘴，越品越甜。
“儿子，你爹男人吧！嘿嘿，我忍得了痛，尽管自己过得苦，我是呢……我是越苦，过得越香。我想啊，我经历过的，别人就没经历过，坎坎坷坷，可是我的一腔感情，多愁善感，满足啊，满足啊，像我这样的男人，就应该好好喝。来，咱爷俩走一个，走一个！”马远山挥动起酒瓶，脚底扬起灰，跳起属于自己的即兴舞蹈，边跳边笑着说，声音愈发清晰，好似调动起所有的脑细胞进行控制，不然可没办法说出如此精确的语言。说完一句，马远山静默起来，他在琢磨回味，挥动着舌尖刮过口腔内每一寸空间，软糯的牙龈，光滑的上腭，连不起眼的嘴角都没有放过。直到口腔内所有味道平淡发苦，马远山才说了第二句话，没有第一句的平稳，声音有些发抖，颤成了被拨动的琴弦。
“老婆子，儿子，好兄弟们……就让我，就让我，把他喝完吧，香，太香，没整点菜，也好喝！”马远山越说越激动，最后一个“喝”字，几乎是吼着说出的。
旧报纸开始浮动，现在屋内是倾盆大雨。
马远山抬起瓶子，直接搭在嘴上就开始喝，咕嘟咕嘟，瓶子见空。
缓缓吐出一句：“香！”马远山倒在了绣满大红色牡丹的床上……
张秀芳回来了，佩戴着口鼻处有些发黑的布口罩，她踏过外面雪水晒化后形成的泥泞小道，脚步因为穿的太厚所以很慢，背着一捆厚厚的纸盒子。纸盒是整齐叠放在一起的，看来精心整理过，此外张秀芳还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里面装满了各色塑料瓶子。
还未进门，张秀芳就摘下了口罩，哀叹着说；“哎，老马，买不上钱啊，废品站都没有开门，防疫期间，大街上连个人都没有……”不过却没有得到回应。
房内酒味很浓烈，让张秀芳想要呕吐，不过她还能忍住，她这方面经验十足。地上大喇喇的躺着一个玻璃瓶，和在炕上的马远山一模一样。张秀芳看到地上扔着的瓶子，似乎还没察觉到严重性。她将纸盒和塑料瓶轻轻地放在了屋角，又看到了盛满粉黄色粥状液体的水盆，于是便将其倒掉，泼在外面污水滩里。
“老马，你别睡了。饿吗？起来，我俩做点饭吃。”张秀芳尝试着轻轻推了推马远山，没起作用，狠狠地将马远山上半身拉起来，他才有了反应，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
张秀芳问道：“你咋了？老马。”
老马没说话，忽视了张秀芳的猴脸，瞟向了地上空荡荡的玻璃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