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灵人

北京南城，焦化厂。
时至正午，一间遮雨棚支起的破旧小面摊内，大腹便便的老板插上煤气罐，熟门熟路的围上那件油腻腻的围裙翻炒起面前的大铁锅。开水下面，再挤上一把塑料瓶里的油盐酱醋兑点辣子汤，一碗颇具市井风气的牛肉面就这么成了。
老板点点头表示满意，回头望去。唯二的两名客人正坐在小马扎上相对而视。他大喇喇的把面摔在二人中间的小桌上，临走前舔了舔刚刚不小心泡进面汤里的大拇指。
“就、就这些了，可以吗？”中年人小心翼翼的询问，“真的很不好意思大师，只能请您在这种地方见面。”
坐在桌对面被称为“大师”的人却意外的是个少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与中年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形象截然不同，少年的面庞干净明晰，纤长睫毛下的双眼是很奇异的淡银色。他坐在遮雨棚漏洞透下的唯一一束阳光中，慢悠悠喝着保温瓶里泡的枸杞茶。
少年名为恨生，是北京城内一位相当有名的风水师。
中年人与多数老百姓相同，其实并不怎么好奇玄学。在面见真人前，他对风水师的印象基本停留在林正英老先生的功夫电影程度，对于鬼神之说也只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能与恨生相识是中年人有个痴迷恐怖小说的Q友，某天忽然在群里大喊自己遇见了“活神仙”。中年人好奇，私聊后被力推一定要见上一面，架势像极了金融街里那些推销债券的导购员。当时中年人还有所疑虑，怀疑这位老兄是不是被什么无良传销洗了脑。但后来，那位Q友发过来的一张图让中年人下定了决心——他拍了一张自己双腿健壮的脚踝。而中年人清晰的记得，他的这位Q友是个人尽皆知的跛子。
相处多年，这位老友的跛脚有多严重中年人比谁都清楚。依稀记得他还很自嘲的调笑这么一句话：“要是你的脚能治好，我的漫画都火的起来。”
莫非这是要转运的前兆？
中年人不知道，但能确定的是他已经走投无路了。他急需找到一个精通鬼神之说的人相谈。无论这位大师是真是假，只能死马权当活马医了。
少年悠闲的喝着茶没有回话，中年人也不敢催促。直到茶水饮尽，少年从兜里摸出一个小本子，写上娟秀的二字。
“不行。”
中年人知道他不是哑巴，少年曾向他解释过。修行风水之人达到一定境界，便可落字生金言出法随。而代价则是平日不能开口，必须以口舌道法孕养66年。少年自称其实这对他而言只是旁门左道，学来只是为了好玩。不过久而久之，少年倒是养成了习惯，所有话语都执笔代替。
对于恨生的拒绝中年人并不意外，他不懂风水业的行行道道，但显然如果面前的少年真的有“活神仙”般的能耐，自己这点酬劳肯定是不够的。
一分钟前中年人将自己的全部家当都摆在了桌上，一张位数不过五位的存折；一把用蓝色垃圾袋包起来的零钱；一只外皮快要磨秃的翻盖手机；一串“凤凰牌”老自行车的钥匙，还有一碗......泡过老板手指头，油汪汪的辣子牛肉面。
“这是我能付出的一切了，不能通融一下吗？”中年人苦涩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