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从西沪港口可以看到，东方的海面上，矗立着几座孤零零的高楼。
多年前，洪水来了不再退去。几栋高楼勉强露出水面呼吸，没人拆没人管，留在那儿，变成景观。
只有一个词能够形容它们：
墓碑。
这座滨海城市的墓碑。
每年的8月，都会有几天阴雨连绵。
也许是被人类英雄削得够呛，那远古的伤痕尚未平复。金乌尽职尽责地探出爪子，努力从云层中挤出来，为世人带来最后的温暖。
但在站在阳台寻找信号的男人眼中，太阳如此坚持绝非出于善意，惨白的阳光舔舐高楼，掀起炙热的气浪，仿佛要榨干这灵魂之海。
这时，略显苍老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声音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意味，仿佛在穿过某种结界时失了真，带上些许阴冷刺骨的味道。
“小尾生，天气有变，这个月的货不一定送到——”
那边的话语顿了顿，猛地咳嗽了两声，仿佛呼啸的海风灌入了气道，短暂停顿后又续上，声音却变得尖利刺耳。
“你小子也真可以，到现在还撑着不搬——”
滋滋——
电话中传来嘈杂的声响，没坚持多久，很快便没了音讯。
借着残存的阳光，能够勉强分辨，使用手机的人身形消瘦，皮肤白皙，仿佛多年游荡于地底墓穴的吸血鬼，完美避开了哪怕一丝一毫的阳光。
单看脸型眉骨，英气逼人，可惜满脸胡渣顾不得搭理，身上的衣物破旧而老气，若是常人不经意间遇到这样的家伙，也只会凭外表拿对方当糟糕大叔吧。
尾生放下手机，凭栏远眺。西面是大地，对比看来，这里的几栋高楼仿佛海上礁石，又像是游离的浮冰无依无靠。
尾生所在的高楼，是东方明珠繁华的象征，位于长三角洪灾遗址建筑群的东南角，也是残存孤塔中最高的那一座。
“搬家？”
“我的家就在这儿。”
墓碑，不就是死人的家么。
哗啦哗啦。
听到水声，尾生猛然警醒，三两步离开房间，顾不上打开走廊通道上的灯，飞快冲到楼下那个进了水的房间里。
淌着水在昏暗中打开楼下阳台的门，微光之中，是那个朝思暮想的姑娘。
她带着微笑，静静地站在那里。
少女总是像个惊喜，突然出现，即便尾生每每守在阳台，却从未抢先一步迎接到她。就好像一次开门，她都守在门外。
女孩青春靓丽，纯白的连衣裙下，身子却显得有些单薄。
十五六岁的女孩就是这样，刚刚开始发育，有了些前头后翘的模样，倘若细细打量，臀臂之间却略显消瘦，少了些风韵。
海水刚没过小腿，裙角也有些水渍，女孩拉着行李箱看起来很吃力。
似乎因为没人迎接而不满，虽然绷不住的嘴角不断泄露着笑意，少女的话语中还是拼命塞了些怨气：“你还呆在这里，困守一处如何成佛？”
为何要成佛？
死去的心失去热血的温润，像块儿石头，坚硬而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