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闻见录之马大运(4)
我直到现在都能想起来马大运坐在凳子上呼噜呼噜往嘴里刨饭吃的情景,也依旧不明白,那是有多么饿才能让一个人不请自来的跑去别人家吃饭,但对于自己少吃饺子的不满,却早已没有了。
马大运留在我记忆中的最后一件事是他的辍学。那时初一的我们刚上英语,对于不少山里孩子来说确实是刚上,而我们塬上孩子也不过只上了两年英语。要知道,县里的、市里的孩子可是从三年级就开始学习英语,我们也从三年级就开始发英语课本,可由于没有老师,书也不发给我们。真正上英语要到五年级了,上的是三年级的书。给我们上课的是一个细长细长的女老师,面部骨骼轮廓分明,戴一副眼镜,方便面头,水平极烂。可是上两年也是白上,初一又要开始从头来,对于塬上孩子来说恐怕是烧剩饭,山里孩子可就是“头一次吃螃蟹”了。
带我们初一英语的是一个男老师,姓武,身高不到一米七,脸白白的,鼻子有点尖,寸头,头发有些发黄。他最喜欢干的事是在我们早上跑操的时候打篮球,穿一件白色带点灰色纹路的西装。我一直不明白他是否有病,为何要穿西装打球?他打球的多是练习投篮,投一个球掉下来,他歪着头带球转一圈又回到篮板正面。很多时候我觉得他歪着头运球是个极程式化的动作,仿佛有一个圆心在那里,他就绕着那个转,如果假以天年,恐怕在我那地下多石油的家乡能钻口油井出来,也算是为国家做点贡献吧!
这位武老师可了不得,课上得一般,收拾学生可是不得了。在他课上完不成作业的,不会读的,反正只要你出了问题,免不了要挨打。轻则给你来个“双风贯耳”,重则拳打脚踢,把你打得绕着教室转一圈,马大运就是被这样对待的。
马大运被老师收拾是在一个早上。他前一天的英语单词没有背完,起来念也念不下去。武老师非常生气,把他从座位上撕出来,动作快到他都没时间反应,把凳子也带倒了。地狱模式开启了,马大运先是被来了几组“双风贯耳”,后来则是被拳打脚踢。从讲台根儿前开始,他被打得不停后退,一直到教室后面,毫不生涩地转了一个弯,从另一边过道退回讲台前。老师的手脚快得我看不清,只听见打在胸口那种沉闷的声音和脸上噼里啪啦的响声。后来我看了甄子丹演的《叶问》,那里面甄子丹使得咏春就是这样打人的,只不过更加富有节奏感,而且也不咋用脚踹。现在看来,那位武老师恐怕也练过咏春吧?当马大运后脚跟撞到讲台根儿往后差点倒下去的时候,武老师停手了,气定神闲地绕过他站到讲台上。我看了一下马大运,他没有哭,只是脸变得有些花,各种深浅不一的红掺杂着白,像哪个国画一层层分染在脸上似的。
“转过来!”武老师命令马大运。马大运规规矩矩地转过去,脚上的布鞋很松软,跟着脚的上肌肉的运动改变形状。我穿过布鞋,只有鞋底子薄才会有那样的效果。那时候可是冬天,他居然连个棉窝窝都没有。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