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第一篇专栏,决定献上我几年前写的一篇散文)(3)
不知怎的,后来他学了医,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乡村医生,就是老家人常喊的土医生。可他不一样,土医生不光有自己的土办法,还神通广大、妙手回春。
姥爷家山多水多,养人养物,奇花异草飞禽走兽也就长得多,这些花花草草虫虫鸟鸟的一旦入了他的眼,洗净晒干,倒进药罐里储藏起来,便是灵丹妙药。
久而久之,十里八乡的人便只吃他的药,不光图个便宜,关键管用,吃的心里踏实放心。
姥爷就和村里的领导一商量,找个合适的地方盖了个瓦房,又亲自动手打了几个桌子柜子,将大大小小的药罐摆进去,门口挂一方“××村药铺”的牌匾,放上一个笨重的炉子,生火熬药,药香顺着白烟散出去,他便一辈子裹在烟雾缭绕中,守着这寸天地,这一守,就是几十年。
我最大的印象,就是趴坐在桌子边,看着门口的姥爷轻轻挥动手中的蒲苇扇,一煽一煽,炉中的火苗愈来愈盛,药味也愈来愈浓。
草药的味道实在是不好闻,我常常捂着鼻子俯着身子跑到门外,向姥爷抱怨:这药的味道熏得连蚊子都不敢靠近,旁边人家的那条大白狗都不敢过来撒尿了。
姥爷用蒲扇轻轻拍一下我的头,我嘿嘿笑着,跑到坝子里往药铺前的地里扔石头,地里觅食的麻雀一哄而散,躲在墙角的猫便伺机而动。
方寸天地,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炉一人,熬了无数的药,治了无数的人。到头来,他却救不了自己。
药铺为了方便盖在山腰,姥爷早出晚归,风雨无阻。有看病的人,只需在山上一吆喝,姥爷听到后便走上几公里的山路赶上去,忙到傍晚再回来,杂草丛生的山林生生让他走出一条路来。
可惜世事难料,天有不测风云。
姥爷好喝酒,有时喝的猛了,身体吃不消。家里人都劝他,吵的凶了,有时竟生出矛盾来。
姥爷时常笑着和我说,这酒也是一种药,自己见识了无数的药,也熬了无数的药,可只有这味药解得了百愁,救得了自己。
是药三分毒,更何况酒呢!
一次雨天过后,山路湿滑,姥爷从药铺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从此再也走不了那条山路了,而那条路竟也从此渐渐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也从来没有人走过。
摔了之后的事倒也简单,做了一辈子好事的姥爷没钱做手术,只能简单的处理,然后听天由命。
很长一段时间里,姥爷只能躺在床上,偶尔能坐在轮椅上。
而他始终离不开的,还是叫做“酒”的那味药。
姥爷和姥姥倔了一辈子,姥姥自然管不了,只能给母亲说。母亲气的大发雷霆,将酒瓶子摔得到处都是,还嘱咐外人不要送酒。
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么生气过,只能呆呆地愣在一边,等到气氛缓和过来,悄悄走到床边看着他。
姥爷老泪纵横,边用手胡乱抹着止不住的泪水和鼻涕边不停地说:“老了,老了……”
年小的我心里却不是滋味,在我看来,姥爷得的是心病,只有酒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