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第一篇专栏，决定献上我几年前写的一篇散文）(2)

地里的粮食长得正好，山里的野猪就成群结队到地里糟蹋，姥爷和姥姥只好换班去棚子里睡。我好奇，常常跟着姥爷去守地，半夜里听到动静时，悄悄摸起来左听听，右看看，姥爷边拿着矿灯四处照边发出叽里呱啦的怪叫声，我便拿着瓷盆使劲儿敲，野猪最怕这种声音，吓得窜逃不及。最后在地里扔几个炮仗，砰砰的响声在山间回荡，纵使人也受不了，野猪今夜便不会来了。
在外面疯的累了，觉着有点儿冷，我就裹着一身泥土和树叶跑回屋子里，免不了母亲一番训斥，姥姥姥爷心疼，给我倒水洗拭，换上舅舅小时候穿的衣服，一顿忙活，我心里暖洋洋的。
母亲不准我再出去。一家人便围坐在火堆旁，红红的火光照得脸红扑扑的，格外暖和。
家里养来撵山用的两条狼狗懒洋洋的躺在边儿上，边打哈欠边偷听着一家人讲过去的故事。
故事里蕴藏着人生百味，像酿酒一样，在长长的岁月里散发着特殊的香气，酸甜苦辣，些许淡然，些许无奈。
就像姥爷常给我说的:土里长出来的人，离不开这块地。辛酸苦辣像肥料一样滋润着土地，也滋养着人，人总想跳出去，就好像能从人间疾苦中跳脱出去一样，却不想离开这人世百味，人也没了精神，生活也就没了味道。人呐，注定是从土里来，回土里去，生时一片尘，归时一抔土，来来往往，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了。
小时候的我听不懂，只听出一股子老先生才能有的书生气。我却很崇拜，总感觉过去的人读几卷书，识几斗字，挥几纸墨，便是一身的本事，处人做事有条不紊。
姥爷年轻的时候做过木匠。
母亲谈婚论嫁那会儿，正赶上姥爷给几个村子联合办的小学做课桌椅。十里八乡说媒保媒的人多，献殷勤的也多。父亲腼腆，恰巧姑父是小学校长，几番撮合，成年不久的父亲便跟着姥爷学木匠。父亲性格内向，却心灵手巧，沉稳踏实，一下对上了姥爷的眼，婚事很快操办起来，后来便有了我。
姥爷常笑着说，以前疼女婿，现在疼外孙儿。
过去的人，成年早，成家也早。吃的少，却生得多。
姥爷有三个子女，母亲是老大，小姨排老二，最后终于盼来我舅舅这么一个儿子。一家也终于算顺了老祖宗的心。
外人看来，儿孙满堂，代代高香。
可姥爷无奈的一生注定充满坎坷。
母亲既然是老大，便担着一家子的重担。姥爷家教严格，母亲很小的时候便一边上学，一边跟着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中医学认药抓药，还一边帮家里忙家务、忙着照顾弟弟妹妹。
一次意外，母亲患了眼疾，学是上不成了，学中医的事儿也耽误下来。治了好几年终于好转，却因为这一病，姥爷只能让她留在家里打打杂。
小姨出生的时候，姥爷便有不好的预感。倾盆大雨，姥姥难产，费了好大的力气，终是母子平安，前来关心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一向坚强的姥爷却躲在屋后的草垛子里大哭了一场。
小姨生来就身体不好，身子却愈长愈胖，一次发高烧，成了脑膜炎，最终把脑子烧糊涂了，成了一辈子的“老实人”。老天爷眷顾，守着一亩三分地的姨夫娶了她，“老实人”托付给一个踏实人，姥爷姥姥也算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