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独木不成林(5)

无聊之时，每次他们大人说话，我就四下好奇看人家家里。其实我家比起尤其是我爸爸的“上司”们，是非常贫困的。有一次几个大人在一个上级的家里，他家里在那个年月，就已经有电视，有地毯。
军队，那是一个官大一级压死人，云泥之别的地方。我们旁边的高级军区，那样的年月，人家的小院里照样是有等于是佣人的勤务兵，有电话，有轿车。还有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的一群。
那一个我从外面经常会能旁观到，但是年龄太小，毫无羡慕之心的世界。
可是那一天，那个叔叔，看我东看西看的张望，忍不住逗我：叔叔家好，还是你家好？
其实当时全场是静默了的。因为这话问得是有点凌人。然而我很坦然地回答，我家好。
一片尴尬笑声中那位其实并无恶意的叔叔又问，为什么？
我说你家一本书都没有。而我家有那么那么大的一架子的书！
全场爆笑中那位叔叔脸红点头，对对，我就是个大老粗，哈哈。
我爸爸后来和别人复述我的话的时候，骄傲开心得满脸开花。使得旁听了我的英雄事迹的姐姐非常不安，想，这要是换了我的话，岂不是就被人家欺负了去了？
可是呢，我爸爸当时领我出来，和我说的是什么呢？你猜？
对滴，你怎么可以对人家这么不礼貌？
只是不够，只是不够……
也许是爱之深，责之切，太希望我成龙成凤，因为觉得我真能成龙成凤。
当我成为班长成为年级的什么什么干部，我爸爸妈妈只是骄傲，甚至有一种女儿终于走上光明仕途的轻松吧？
我说我不想当干部，我爸爸妈妈一口否决。可是当干部，对于我真的是太痛苦。
我是个没有什么朋友，并且喜欢做白日梦的孩子。让这样一个我总是要站在众人面前，去分配什么任务，打扫卫生，做总结报告，什么什么的，对于我真的是极大的痛苦，而且也是受人嘲弄。没有人会肯听我的，除非我一件件都向老师打报告，但那我又是个什么？又是个谁？
还有总被教导员催促交计划书，交报告……我才2年级我更超级讨厌那种冠冕的官话文章，我真的是超级讨厌我不想写甚至到了每次看见教导员从教室外走过我就躲去书桌底下。
我不想写，我也写不出。每天担惊受怕，在学校怕碰上教导员，在家里永远不知道又要被挑出什么错处，夜里又在干好事……
我爸爸妈妈终于惊觉，我开始有一些神经质的动作。
我其实自己完全没觉察。
但是我看书入神的时候，我开始偶尔会那种抽搐一样的点头，耸肩，甩手，各种我自己其实没觉察到的小动作。
从三岁多，我就是个风吹就倒，一半时间在发烧，三分之一时间不能上学的孩子。我爸爸妈妈没担心过。我自己也没担心过。我习惯了。
可是，这样比起我其他健康上的问题，应该说根本不算问题的问题，却彻彻底底地，惊吓到了我的父母。
因为，我有一个表姐，她死在12岁。
她和我一样，小时候身体不好，但是她聪明绝顶，漂亮乖巧。然而，她在8岁，开始出现和我一样的症状，最后被诊断为颅骨狭小症，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