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人(3)

欧福良靠在卡巴拉之树上，仰望那些枝条与微光共舞。这一幕映在他浅灰色的瞳孔中恍若星河倒悬，当通道中的脚步声消失后，阴云聚拢而来盖过繁星点点，唯剩深不见底的晦暗。
她终于走了，有那么一瞬间欧福良以为自己成了一具空壳。
他对丹德莱恩说了慌，在他之前霍恩海姆家族的人根本就没有对希罗底做任何修复，希罗底被发现时就是完好的人形。
欧福良只是不想承认自己在逃避，那些曾如火焰灼烧自己的感情，那些曾如荆棘纠缠自己的幻影，都已归于虚无之中。
这个时候应该笑不是吗。我不是已经超越了我的祖先，实现了人偶师终极的梦想吗？欧福良这么想着就真的笑出了声，只是笑着笑着就变成无意义的呢喃。金属的寒冷从背后渗入体内，疲倦冲破了理智的界限，让欧福良的视野渐渐暗淡。他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而现在支撑他的东西业已消失。
黑暗终于盖过一切，欧福良最后瞥见的是通道内有人飞奔而来，下一刻他向前倒下，撞进一个冰冷却柔软的怀抱中。
葛佩莉娅抱着欧福良，她仔细端详着欧福良昏过去时残留脸上的表情，黑曜石般的双眸深处似有涟漪溅起。最终她一言不发，安静的带着欧福良离开了这里。
二
熊熊的火焰在黑暗中分外醒目，四分五裂的马车在燃烧，地面上士兵的尸体也在燃烧。丹德莱恩的尸体在火焰的中央，他临死前点燃自己的魔力来给敌人最后的一击。
那些凶手，沉默而魁梧的巨人们笼罩在黑袍之下，暴露出的手掌末端锋利如刀。殷红的火光之中他们的身影沉重如山，为首的巨人扛着约柜，一只夜枭停在他肩头。
确认没有幸存者后，他们迅速消失在夜幕下。
三
黑暗之中寂静无声，一束光照在欧福良身上。那光如此温暖，欧福良昏昏沉沉，几欲睡去。
欧福良知道这应该是自己的梦，自己当时晕倒在卡巴拉之树下了。真是奇怪啊，明明是在梦里，可欧福良却能感觉到自己空空如也的胸腔，连疼痛都没有了。是因为希罗底？
欧福良清楚的记得过往的每一天，从他与希罗底相见的那一刻起。
在那一天之前，欧福良眼中的世界是抽象的。
作为霍恩海姆一族的继承人，欧福良在人偶术上有着惊人的天赋。他制造出第一个人偶葛佩莉娅时只有八岁，他的父亲席尔洛因此欣喜若狂，认为自己的儿子必将成为能够带领霍恩海姆走向辉煌的人。
欧福良对此很淡然，在他看来世界只不过是由数据的砖石和规则的索线连接而成的建筑，他能够直接看清这一切运行的方式，所以欧福良看懂那些对常人来说晦涩难懂的典籍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的简单。
这种在记载中被称为真实视野的能力带给了欧福良看清世界本质的能力，而作为代价，欧福良与常人所见的美好无缘。在他眼里任何风景任何艺术品都是若干线条纠缠的线团，而生命就是一块块方块堆积出的立体。因为从没有见过，所以也不会心生向往。对欧福良来说，书房里那些落满灰的书本和工作室中的零件才是最具逻辑之美的存在，它们是这单调视界中唯一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