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春节(4)

六李主任带着我出了仓库，走到街上。我的脚脖子上多了一只电子镣铐。
我试图联系上司，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但腕表显示无法连接。
李主任递来一只烟，说：“别联系了，你被屏蔽了。他们说，你是防暴队里的内鬼。”
“你的灵眸经常断线，老早就被上面怀疑了。
”这次巡查者被偷，仓库周围的灵眸被黑掉。上司觉得只靠外人肯定做不到，一定是防暴队里出了叛徒。
“覆水社从来不手软，你让人电晕，却没什么损伤，这没道理啊。”
李主任说，最重要的是，简明追查到覆水社的据点。据点内虽然没有人，但挂着一副画像。
李主任调出画像给我。画像是一个老妇人，是我的祖母。
“从屋里的资料上看，覆水社的创始人就是你祖母。”
我想表现的很吃惊，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不太吃惊。
李主任说，简明已经暂代了我的职位，带领防暴队，继续查找巡查者。
我坐在路边，看着街上人头攒动，火红而忙碌。
一辆卡车从我身边疾驰而过。我透过栏杆，看见车斗内里装着上百个圆滚滚的纸质头颅。这是大头面具，扭秧歌耍社火时才用得到。
哦，要过年了。好久没过年了。
在神性人眼里，时间是单向且无止尽的，“年”只是个记录时间的刻度。
但对底地人，“过年”是个特殊日子。它意味着某种时间循坏，每个失意的人穿过这个时间点，就有了重头再来的机会。
路过一间工厂，我看见厂里立着一副巨大的机械骨架，人们正在抻着红布，盖住钢骨架，使其看起像头巨大的怪兽。
怪兽光脑袋足有三层楼高，体内布置着精巧的齿轮盘，通过树干粗细的连杆驱动。
“这是大年兽，就像舞狮，明天的耍社火用。”李主任说。
两个年轻人抬一个箱子进工厂。一个人脚下趔趄，箱子一歪，洒出一点黑色的粉末。
我眼睛一亮，拦住年轻人，打开箱子。是黑火药。
李主任说：“别忙活了，这些火药报批过了，做烟花的，明天社火游行时要放烟花。”
“今年特殊，排场搞大点。”李主任说着，脸色却暗淡下来。
李主任没说的是，过了这个年，以后可能就没有春节了。
七今年年初，底地发生了一次暴乱。
暴乱的起因是瞭望塔占着的那块地方。在建塔前，那里是先祖神庙。
春节是底地人唯一合法进程的日子。因为春节有社火游行。社火队伍每年要在神庙周围绕九圈，以祭奠祖先。 
先祖神庙建在城里最高点。对城里人来说，这是绝佳的建造瞭望塔的地方。
今年年初，新城人动手了，他们拆掉了先祖神庙，在原址上建立的瞭望塔。这一举动激怒了底地人，抗议队伍在光墙外集结了三天。
为平息底地人的怒火，新城官员决定在底地重建一座神庙，并允许社火队伍最后一次进城，在神庙原址游行祭祖。
“祖先都没了，还过个什么年？”李主任说，说完离开了。
我戴着电子脚镣，没有人会担心我跑掉。我回到家里，瘫倒下去，整个身体陷进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