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格与伍乐·八

当你身陷某些不得了的变化时，你很难及时弄清它有什么意义，将会导致怎样的后果，甚至根本就没有察觉出周遭什么不同。直到那个变化完成，他所造成的影响清晰显露出来，你才恍然大悟，原来应该这样那样。基于这个事实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当下是不适于评判的，因而不该轻率的受情绪控制而做决定；我们最好只是感受它、体验它，做出恰当的反应。当它过去成为历史，由此我们可以窥见其全貌时，那个时候再去采取必要的行动和措施。当然，我们不应该忘记，我们身陷其中时的为难、痛苦和不得已，这样才不至于得意忘形。
陈格进入大学的2007年，刚好处于“教育无用论”最盛行的几年。你碰到的大多数人都会说，读书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不如趁早出门打工，还能得到实利。最热衷于谈论并宣扬这个观点的人，是一群对学习毫无兴趣的学生。他们一边义愤填膺地批评中国的“填鸭式”教育，以分数为最高甚至唯一评价标准的做法扼杀了他们的天赋，使他们真正的才华无处施展，只得屈居那些只会做题的呆子之下；另一边兴奋地宣传自己也不知其所以然的西式教育，憧憬着在推行评价标准多元化的素质教育的社会里，自己将如何做出一番大事业受人景仰。你很难从他们那种永远不知疲倦的狂热对话中分辨出，他们是真的相信自己编织出来的美丽童话，还是为逃避学习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并以此打发漫长无聊的高中生涯。一只包子从二角五分涨到一元，一只卤蛋从三角涨八角，上海的房子从三四千，涨到两三万，以至于七八万，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些不痛不痒、鸡毛蒜皮的小事，和他们关心的个人事业、民族前途、国家命运。
人类未来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无他，不过是因为，无论午餐是二元一顿，还是十元一顿，父母都会给足生活费；一个远在长江入海口城市的房价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无须他们为此忧虑。
物极必反。“教育无用论”甚嚣尘上不到十年，便被“教育决定了”取代，成为大多数人狂热信奉的至高真理。他们越来越相信这样一种观点：当今社会的财富、权力和声望的分配正在走向两极分化，且不断固定化，由此形成一个稳定的社会阶层结构，下层人将越来越难进入上层。唯有读书，是通向富贵的捷径。虽然这种观点很难被证实或证伪，信奉者自己也很难拿出令人信服的充足理由，但惟其如此反而使他们心中的焦虑与日俱增。抵御这种焦虑的唯一办法，就是相信教育、投入教育、崇拜教育。只有读书，才能阶级分化，实现阶层跃迁；只有读书，才能避免堕入下级社会，过上“上流”生活；只有读书，才是通向光明的唯一道路，才是进入天堂的不二法门。在这些人眼中，读书只是飞黄腾达的手段。这种手段寄托了他们失败人生的大多甚至是所有成功翻身的希望，这种手段成为他们自我安慰、自我幻想的一种正当出口。
教育被神话，随之而来的是对高考的狂热追捧。为取得优异的高考成绩，教育领域开始了一场“军事化”、“工厂化”的运动。只有让学生成为机器，心无杂念，才最大限度压榨他们的潜力。于是，把学校变成军队，让学生成为士兵，使绝对驯服成为美德；让他们争相竞争，相互残杀，这样才能达到优胜劣汰的效果。这是做蛊，而不是教化，更何谈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