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啊？什么事啊？”伍乐下意识问道。
“不知道。”林清蕊似笑非笑地说道。
伍乐从她正要咧开却又收住的嘴角隐隐觉察到一定有什么重要事情将要发生，或者正在发生。他想再问问什么，但看到她坚决紧闭的双唇，便知道没有任何可能再从那里探得任何情报。他按捺住激荡澎湃的心潮，压制着双腿微微的颤抖，快步向办公室走去，却在离目的地不远的地方放缓速度，并在门前停了下来。就在这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他设想出了各种可能与发展。所有天马行空、不可思议的狂想，都在看到办公室灯光那一霎俱化乌有。他调整呼吸，然后走了进去。
“钟老师。”伍乐笑着招呼道。
“坐下吧，”钟吟指着旁边空着的椅子，“我刚刚读完《安娜·卡列尼娜》，有许多思想在脑中乱撞。又想到你大概读过这本书，所以把你请过来一起交流交流，你现在没什么其他要紧的事吧？”
“可以，我没有什么事。”伍乐心中悬着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一下子落进了深深的池塘中，溅起了庆幸失望夹杂的水花。不过，他还是提起精神，全心投入与所爱之人的对话。
“你是怎么看待安娜的？”
“一个平庸的女人。说她平庸是因为她愚蠢，而她的愚蠢又源自其性格的懦弱。”
“何以见得？”
“在具体论述我的看法以前，我们要在某些前提上达成一致才行。”
“你说吧。”
“首先，人是有限的。一方面，人没有办法满足他的所有欲望；另一方面，人也不可能无欲无求。由此可知，人活着是必然有所求的，但只能满足某些所求。”
“没错。”
“其次，人不是无限的。也就是说，当他有了某种所求，还必须付出努力才行。并且，努力越结果之间并非是绝对的因果关系，不努力一定没结果，努力不一定有结果。但在他可以争取的情况下，他是应该努力的。并且，人的欲求是会发生冲突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在这种情况下有所得必有所失。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犹豫逃避，到最后只会两头落空。”
“我同意。”
“根据这两条前提，我们可以把人大致分为两种：一种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此必须舍弃什么；一种人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因此也不清楚哪些是应该舍弃的。”
“那么，什么都想要的人，属于哪一种呢？”
“第二种。因为前面说过，人是有限的，所以人的品性必然也有各种各样的特点，这些特点决定了他对自己的诉求有偏好上的缓急之分。如果一个人说他什么都喜欢，就和他说自己什么都不喜欢一样，都是没有弄清楚真实的自己、真实的内心、真实的心愿而已。”
“那么，假设如你所说，现在我们把人分为这两类。可是这种分类有什么意义呢？”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天赋，我们自然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是一个样子。一个人，可以不清楚别人的天赋、秉性和心愿，但是却不能不搞清楚自己的天赋、秉性和心愿。因为人要活着，要活得舒心，首先要清楚自己在宇宙和社会中的位置。想做什么、能做什么、会做什么、擅长做什么，这是不同的四回事。不论做什么事，都要消耗精力、忍受痛苦、克服阻碍。人活着是一件苦事，因为活着就意味着消耗，消耗就意味着痛苦。而且，正是因为人是有限的，只能经受有限的消耗、忍受有限的痛苦、克服有限的阻碍，所以才要在各种可能之中进行选择，才有了自由。人要选择，不断地选择，不得不选择，并且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这是无法逃避的诅咒。所有平庸的人，都试图逃避选择，或者逃避对选择负责。他们也就是逃避自由的人。而与平庸的人想对应的，是平凡的人。他们即使在选择时犹豫踌躇，但也会勇敢地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