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里的未来

01
他出门的时候，打了个喷嚏。
紧了紧身上的羽绒衣，韩念祖哈着白气走向自己的车。白色的大众，丢进车流里绝不显眼的一款，三年前买的，婚车，前后保险杠和左后视镜上都有了明显的刮痕，车身上落着一层灰，白色里头透出一层牙黄。
妻子老早就念叨，要他赶节前把车开去洗、修痕、打蜡一条龙，春节好开出去走亲戚，他却总是忘了。坐在驾驶座上，发动汽车的韩念祖望了眼家门的方向。妻子刚才没来送一下。
参加工作五年，每年除夕他都要离开家，初一凌晨三四点才能回去。
原因说白了也简单：他单位所管辖的范围里有一座不算高的山，半山腰上有一座据说历史悠久的庙，庙里供着一尊造型华丽的神仙像——说不清是谁，但大家都说灵，能保佑接下来一整年诸事皆顺——一代代下来口耳相传，这老庙的香火就越发旺盛，不只当地人拜，城里的许多人纷纷慕名而来，尤其是除夕这晚，都要烧新年头一柱的香。人一多就容易出事，更何况是烧香拜神用上明火的这种地方。为了防范于未然，韩念祖这些基层男干部每年除夕就得分拨守在道路上下、庙殿前后的关键位置，维持秩序、引导人流、确保新的一年不从一起群体性事故开始。
02
职责所在，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可连着干了五年，韩念祖心里头多少有些例行公事了。
车窗外，天色一点点暗淡下来，夜幕正徐徐降落。
他在山脚下的空地上停好车，下车挂上工作牌，和几位早些到岗的交警兄弟打过招呼，踏上熟悉的石头台阶，向半隐在山腰的老庙走去。
石阶周围聚着一群保安驱散不掉的乞丐，有白发苍苍的，也有身体残疾的，他们同往年一样，聚集在一年中最有可能得到善意的地点和时刻，辞旧迎新。
韩念祖走了大概二十来分钟，碰上的行人还是三三两两。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抬头望不见星星和月亮，偶尔迎面吹来的山风带着几分阴冷。站到老庙门口，两侧高挂的电子红灯笼照得四周透出一股朦胧，他跨过门槛，穿过中庭，绕过供香亭，扫了眼大殿前已经准备好的十八张烛台香案，没有往里走，而是拐进旁边一条长长的甬道，走向殿后的二层平房。
指挥部每年都设在这里二楼。
他走进去，眼睛沐浴在刺眼的光里，微笑着向领导同事寒暄拜年。五年下来，他在单位算得上骨干，上下风评不差，别人都说他是顺风顺水，可背后的付出和代价，别人总有意无意地视而不见。
03
“哥，出去逛逛不？”有人从后头拍了下他的肩，递上来一根烟。
韩念祖扭过头，看见了笑嘻嘻的小马。年轻人的额头有一层细汗，估计是一路小跑上来的。
“才来啊。”韩念祖接过烟，看了眼手表确定时间还充裕，同小马一起出了门。他们边走便抽，走到殿后角落的护栏边上，从这里可以俯瞰山脚下划出一道优美弧度的国道，还有隔江的夜景。
小马第一年来守庙，新鲜劲儿正在头上，夹烟的手指向对岸，说：“哥，听说十二点一到，对岸就会大放烟火，特别好看，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