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一夜(2)

故事在精彩绝伦的地方戛然而止，我不假思索地拿起了摊在桌上的另一本。出乎我的意料，摊开的那本的封面上并没有写着「下册」，而是「中册」——果然这种级别的小说并不是两本就能印得下的。中册的内容依旧是跌宕起伏，引人入胜，以至于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太阳已经西斜。
立在墙角的座钟突然响了。
沙哑的声音随着钟摆的晃动一声一声地撼动着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墙跟着钟声震动着，墙纸扑簌簌地从墙上脱落，地毯也在颤抖着，地上的尸体好像都要因为这钟声跳起来。我抬起头，思绪从小说的世界中脱离，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混沌又模糊。我看不清钟表上时针指向了哪个数字，看不清地上的死尸们的脸，看不清手中的书上褐色油墨的标题和作者的名字……钟表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被无限放大，振聋发聩，只有钟摆在静默地晃着，左一下，右一下，每一个齿轮转动时没有扣死的杂音也一同，映射在我的视线里。
“织田作，织田作？”
回过神来，我正坐在酒吧的吧台边。 橙黄色的灯光轻柔地落在长长的鸢色木的吧台桌上，那是充满工业感的煤油吊灯投下的火光，勾勒出一个我匍匐在桌上的身形轮廓的黑影。我用手支撑着自己坐直身子，扭头看向我的左手边。
“真难得呀，织田作竟然也有喝醉睡着的时候啊——”
坐在我身旁的是一个少年。黑色微卷的碎发衬托出他白皙的脸庞，却被一圈一圈缠起来的雪白的绷带遮挡住了一大部分。少年扭过身子，完全面向着我，左手肘支在吧台上，手撑着脸，仅露出的一只眼睛正用一种仿佛是在欣赏竹子开花一样的眼神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我的脸，脸上挂着即使是学富五车的心理学老教授也读不出的意义不明的笑容。
“都怪太宰君一个劲地给织田作先生灌酒，织田作先生才会醉倒的啊！”
少年后面坐着的是一个穿着齐整的年轻男子。深色的西装没有一丝褶皱，一看就知道是每天都认真熨平过。金丝圆眼镜下的一张脸五官匀称，一丝不苟的神色在暖色的灯光下映出了几分酒精所致的红晕。他和少年一样的把左手手臂搭在吧台上，手指蜷成一个拳，只有一根食指伸出来不停地敲着桌面，指甲和木头撞击，发出不太清脆的“嗒嗒”声。
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人，我的大脑用最快的速度推演计算并得出了一个结论：刚刚大概是我醉倒了，还做了一个关于以前的梦。或许是酒精作用，我现在还有些晕晕乎乎的，甚至觉得那个梦就是刚刚发生过的真实的事情一样。
“是做了什么梦呀，织田作？”
就像是我亲口告诉过他一样，少年毫不费力地看透了我的所有心理活动。简直就是个读心大师啊。我一边在心中暗暗感叹着，一边选择老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毕竟想要通过花言巧语瞒过太宰的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
“没什么厉害的，只是梦到了以前的我。”
然而下一秒钟太宰神色的变化让我万分后悔一秒前如实回答他的问题的自己。太宰露出了一副像小孩子得到了因为工作而常年无法陪伴自己的父母送来的绝版装甲机器人玩具作为生日礼物一样的表情，眼睛中闪烁着的是那强烈的、人类无论如何也应付不了的本能——好奇。我和安吾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这下可糟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