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3)

“姥，我要听你唱歌。”
“你唱。姥不会，你唱。”
“我教你！”
“姥姥笨，学不会。你唱。”
“我唱一句你也唱一句。”
女孩的外婆犹豫了一会，但是看着女孩热切的眼神，还是“嗯”了一声。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呜哦呜哦——”
“和我在承德的——”
“成都，姥你唱错啦！不是承德哈哈哈哈——”
女孩的外婆顿了一下，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孩子，笑容也在满是皱纹的脸庞上慢慢绽开，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池塘，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林缨望着这对祖孙，不知道自己也露出了笑容，直到他发现对过的中年人正在看自己，那眼神里的警惕消失了。
“还在上学？”中年人试图打开话匣子。
“嗯，在北京。”
“真好。回家？”
“嗯，放暑假了。”
“家在隆县？”
“再往北，木兰的。”
“木兰？木兰的山药蛋大哦，得这么大！”
“隆县有红薯呀。”
“嗨，没滋味，不能比。倒是你们那的山药蛋，糊着吃，扛饿，还香……”
林缨和中年人的话匣子打开了。林缨和中年人谈论着燕山山沟里的隆县还有草原边上的木兰，和小女孩一起哼着不知名的什么歌，彼此之间亲如邻里。林缨心里在问，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呢？
这列又脏又破的小绿皮火车，在文明世界简直算不得入流。文明的火车应当像和谐号那般干净整洁，应当有着宽敞明亮的大车站。那里不应该有小孩子大声喧哗，那里不应该去不属于自己的卧铺上休息，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整洁有素，如同为了适应现代文明生活而训练出来的特种战士，彼此疏离，彼此提防。那些林立在都市的水泥盒子就是人们的据点和堡垒，人们日出而作，日落不息。在那里，林缨倍感压力，反而是这列不那么文明的小绿皮火车，慢慢接纳了他。
当“木兰”的字样在窗外一闪而过时，林缨这个所谓文明世界的文明人，对这列绿皮火车竟有些恋恋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