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2)
闷热封闭的环境里,任何人都容易发困。火车的晃动和燃油味,还有天空与铁路的反光,这一切使林缨昏昏沉沉。林缨想起了公交车上的默尔索,这个可怜的局外人就曾这样在旅途上打起瞌睡。林缨继而联想起那本书内封上加缪含着半根烟的模样来,嘴里渐渐变得干涩。他站起身,挪到车厢的连接处,在“吸烟区”几个模糊字样旁站定,拈出一根玉兰,随着打火机清脆的吧嗒声深吸一口,徐徐吐出奶白中略微发蓝的烟雾。烟雾慢腾腾地向上氤氲着,把周遭的空气涂抹得像是满是铅灰的素描画。“《三等车厢》。”林缨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一根烟已经燃到了尽头,林缨的困意却没有丝毫消退。他沉重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中去,慢慢打起了瞌睡。
一只手搭在了林缨的肩上。林缨猛然睁开眼,是乘务员。乘务员长着一张黝黑的脸,那种均匀的渗进皮肤和筋肉的黑色一看便知经历过多年辛劳的捶打。她告诉林缨,相邻的卧铺车厢没有乘客,想要休息可以过去。林缨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在乘务员的再三催促下还是抓起背包跟了过去。
林缨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他猛地坐起身,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坐过了站,顿时变得忧心忡忡。车速正在变慢,快要进站了。林缨凑到窗畔,“古北口”三个字在窗外一闪而过,林缨悬着的心才肯放下。火车停稳,旁边停放着一列货运火车,车厢上锈迹斑斑,白色的漆字提醒着人们它还没有完全退休。稍远一点的山坡上郁郁葱葱,山顶的悬崖边是镶着白色天鹅绒的蓝色绸缎。林缨安静地望着这幅宛如明亮的蜡笔画的景象,渐渐感到些许阴凉。
林缨翻开《东方快车谋杀案》,麦奎因的证词还没有说完,林缨的心绪却飘走了。他莫名觉得,尽管季节上有些错乱,但是《雪国》开头孤独穿行在夜色中的火车或许更加应景一些。倘若是在那个时候——已经过了雪崩危险期,到处一片绿意的登山季节,或者再热些的夏季,那条雪国的列车线是不是也这副模样呢?
火车在滦县停下的时候,上来了不少乘客。林缨卧铺的对过坐下了一对青年情侣,男人体格健硕,但是女人却脸色苍白,手中提着带有医院字样的塑料袋。林缨不好意思打扰他们,带上背包回到了自己的硬座,才发现车厢中的人已经多了好些。他座位对过坐着一位干练的中年人,看样子应该是长期在外做工的,此番大概是因为某事回乡的吧,林缨这样想着坐回到座位上,才发现中年人黝黑的双脚悄悄地裸露在外边。中年人高耸的眉骨下窝着一双警惕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林缨,随即又转过头沉默地看着窗外,那双黝黑的脚也悄悄地窝回了一双很旧的黄色胶鞋里。过道的另一侧,是一个约莫五岁的小女孩和她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