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戏》(二十)
宁岸身上的蛊和毒都是曲耀解的,隔日曲耀来屋里看他发现人已经倚靠在床边不省人事不知多久了,他浑身滚烫发着高热,身上还是湿透的,曲耀把他抱上了床,等收拾完已是暮色四合。
宁岸还睡着,烧没有退,睡梦中呢喃着胡话,曲耀听不懂,就默默坐在床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宁岸身上的伤很多,脸上却没有伤,他时常觉得宁岸的风华绝代没有什么能令他凋零。宁岸已经三十岁了,身上脸上一点都没有岁月的痕迹,一直以来他最在乎的都是自己的容颜,保养的很好,从头至尾矫情的像个女人。
他探了探宁岸的额头,有那么一刻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初从长安把宁岸带出来,宁岸这样的性子又软弱又深情,一入乱世害人害己。
乱世,最容不下深情。
曲耀叹了口气,又换了新的水给他敷额头,继而续了灯,依靠在旁边的矮桌上闭目养神。
不知何时宁岸的烧退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坐起身,他看到了曲耀,眼泪不由分说的吧嗒掉了,他低喃了一句“耀哥哥”,带了久违的亲昵。
曲耀沉沉睡着,没有听到,将近八年的时间,他错过了最后一次宁岸的亲近,那少年盯了他许久,抹了眼泪给他披了件外裳。
早晨醒来床上没了人,曲耀腾的一下站起来,提步就往外走,在门口他撞上了刚来送早餐的宁岸,看他气色极好,完全不像是重伤未愈的样子。如果那天曲耀能心细的觉察他换了身包身的衣裳,遮住自己身上所有的不堪,说上那么一两句软话,也许宁岸还能命长些。
曲耀的傲气,让他一直放不下身段来说出原谅宁岸的话,他又如常一样冷淡着脸,故作轻视的问:“好了?”
“是,今天就可以跟大人回总坛去。”宁岸垂首,方才入门看见曲耀为他焦急的喜悦完全不见,甚至生疏的有些难受。
“以后不用去了,我身边不缺你这个人。”曲耀道,他心下松了口气,想让宁岸好好休息调养身子,碍于面子没道一句关怀,却不知这话落在宁岸耳中有了旁的意思。
“我做错了吗?”
轻声的带着试探的话落到曲耀耳中,宁岸没有抬头,端着餐盘的手指却紧紧扣着。曲耀下意识的安慰,张口喉咙发涩,愣是没说出口,他匆忙离去,拂袖留下一句“没有,你好好养着。”
唯恐多留一秒,都会忍不住满是怜爱的,再唤他一声“小萦”。
跟曲耀的亲情、友情,在曲耀渐远的脚步声中寸寸踏碎,宁岸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冷风从门口灌进来,灌进心里。
是这样吗?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可原谅,无论我为你做到什么程度,你都可以视而不见?
这几年曲耀成了他离开陆远道以后唯一的生机,他一度觉得即便是做奴,留在曲耀身边也能心安理得,可现在曲耀不要他了。
曲耀不要他了。
这个认知令宁岸突然有了情绪,他抬起头,眼泪就泛滥般的流了满脸。
没有曲耀的传唤,宁岸是完全闲了下来,他仿佛是又回到了那年在凛风堡的日子,陆远道忙着正事,只有冯虚会来陪他说话,不同的是,在五毒没有人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