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不留行（二）(2)

“如果我们是那些星辰，我们只能在黑暗中踽踽前行。我们会孤独，会害怕，会彷徨，”穆晏清隔空问道，“可是当你独自面对黑暗的时候，当你失去一切，当你发现难以置信的敌人，当你陷入两难。你是否还会选择发出自己微弱的光，哪怕被燃烧？”
李弃釜嘴角抽搐了一下，神情古怪地看着这个突然有些抒情的读书人。穆晏清笑了笑，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起身离开。
“我会永远站在江湖那边，”李弃釜看着那个黑夜中远去的白衣，沉声开口，“哪怕失去一切，都不悔。”
他看到那袭白衣身形一顿，然后继续前行。
他看不到的是，离去的穆晏清脸上挂着微笑，喃喃道：
“是你吗，就算想不起来了，好好活着就好啊。”
须劝亭，镜湖畔，一个玉树临风的年轻男子手持鱼食，轻轻抛洒向湖中，无数锦鲤争先恐后地游向近岸处，惹来男子一阵阴冷的笑声。
妙绝山庄世代由舒家人继承，如今庄主是舒远檀老爷子的长子舒鸿业。舒鸿业还有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妹妹舒鱼水远嫁京城，三个弟弟也都是人中豪杰。再下一代的舒家有十数个小辈，多是舒老爷子性格风流却武功最高的幼子舒鸿禾所生。舒鸿业年近六十，膝下却无子嗣，他最看好的继承人，是二弟舒鸿生的次子，舒山峙。
舒山峙在舒家小辈中排行老三，被尊称一声三少爷。不同于舒家其他人热衷于诗文与武功，他性极嗜画，一手丹青写意出神入化。舒山峙抓周时摸到的却不是一支笔，而是一柄剑，也因此他自幼练剑，在熟读众多剑谱后，博众家之长，自创一手丹青泼墨剑，武艺不在父亲舒鸿生之下，剑法更是被人称赞为“剑中有画，画外无人”。更难得的是，舒山峙性子谨慎，做事深谋远虑，被祖父赞道“可令妙绝山庄鼎盛”。
“舒山峙，可令妙绝山庄鼎盛，可惜了。”湖边男子突然开口，转身冷冷说道，“老庄主口中的中流砥柱，为何却不通世故，泥古不变？不若山轩公子有远见，我看下任庄主舒山轩做便是。”
那白日时意气风发的老庄主舒远檀此时一言不发，老态龙钟，只是默默立在原处。一旁的老人在黑夜中咬了咬牙，吞下满腹的愤恨，伸手挽住随时可能支持不住倒下的父亲。
男子看了看这对年纪加起来够自己数倍的父子，微微一笑，将手中鱼食尽数抛入湖中：“都安排好了，明天别让我失望。你们迟早会感激我的，你们会得到想要的一切，我们各取所需。”他挥了挥手，舒鸿业搀着父亲小心地退后，直至远去。
两尾锦鲤突然因争抢鱼食冲突起来，扑腾起一阵阵水花。男子看着那群竞相争食的游鱼，舔了舔嘴唇，阴恻恻地笑了。
“江湖再大，高手再多，不过是这池中鱼，能扑腾起什么水花呢？”他转身离去，猛地仰天大笑几声，而后喃喃道，“江湖群鲤皆将入吾彀，鱼儿们，我很期待啊！”
夜深人静，万籁沉寂，唯听湖中鱼游水响。
哗啦，哗啦。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镜湖畔，一池白鹭鸣。
“饮否？”看着一池受惊乱飞的白鹭，眉目俊朗的年轻男子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默默收回了手中递出的酒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