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明卷系列 | 反贼(4)

姐姐说：“你知道洛家小少爷死了，会有什么后果吧？”军士没有说话，姐姐继续说：“到那时，再没有一点谈判余地。即便甄铭光当了皇帝，洛家也不会屈服。哥哥会在端阳道起兵，爹也会征集帮手。都是开国一等功臣，定国公一派，未见得就能吞下其他人。
“让我进书房。”她坚持。
军士没有说话。他面露为难之色。为什么？洛玹余不明白，明明眼前这个人一刀就可以杀死姐姐的。“让我进书房。”姐姐又说了一遍，匕首又刺进洛玹余的脖颈一分。然而这时的洛玹余已感受不到疼痛，或是业已忘却了后院的那具尸体。
书房的门开了，黑白分明的世界里，那是唯一的色彩。军士回头，瞥见长官，忙躬身退后。刘乌孙走了出来，父亲紧随其后。那是洛玹余第一次见刘乌孙，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刘乌孙。即便是很多年后，洛玹余也忘不了这个画面。刘乌孙站在书房门口，双手背在后面。他不过三十多岁，却仿佛遍历炎凉；个子不高，但却趾高气扬；脸很瘦，像是被打过一样，有些歪斜，但是眼神凌厉，眼角的皱纹里都有刀枪。
“你见到我了，可以把刀放下了吧。”刘乌孙看着洛玹余说。刀？没等洛玹余反应过来，姐姐已经把匕首抛到地上。洛玹余摸了摸脖子，手上粘上了黏稠的血液。姐姐丝毫不畏惧这个人，她说：“我见到了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呵！”刘乌孙自嘲似的冷笑一声，“好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姐姐也是冷笑：“你与甄铭光同流合污，意欲谋反，是为不忠。”
“统一大业尚未完成，而陛下体弱，时日无多。定国公雄才大略，即便相比于陛下，也不逞多让。只有定国公，才能完成陛下夙愿。”
姐姐冷哼一声，显然并不认同：“为了权力，你不惜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此为不孝。”
洛玹余注意到刘乌孙的表情变了，他的嘴角在抽搐。良久，刘乌孙道：“我只说一句，信不信随你。是，我很想亲手杀了他，但是他确实不是我杀的。”
姐姐又道：“我爹是文臣之首，又对你有知遇之恩。你三更半夜携带甲士，闯我宅邸，杀我仆役，囚我家主，逼我族人，此为不仁。”她看向站在刘乌孙身旁的父亲，以一种陌生而冷酷的口吻说，“是吧？守侍中大人。”
父亲也看着她，父亲没有说话。他知道女儿刚烈的性格。一个人才能爱憎分明，一家之主只得委曲求全。
刘乌孙没有说话，四周只剩风声雪声。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兵甲碰撞、言语咒骂之声，众人向声音来源望去。风雪中，一群甲胄军士出现，其中两人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囚徒。那囚徒的腿似乎受了重伤，只能被两名军士拖着前进。这些人的盔甲上沾满了鲜血，显然是方才经历了一场大战。
姐姐看着那名遍体鳞伤的囚徒，惊呼一声，认出人来。但她马上稳定了情绪，转身，话语间带着哭腔，含着泪质问：“你与尹炳龙将军十年军旅之情，互相视为知己，今日杀他，便是不义！”
刘乌孙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走向那名囚徒。没等他靠近，一名浴血奋战的甲胄军士便向前一步单膝下跪道：“刘知院，已将反贼尹炳龙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