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寒清/改编自阎鹤祥说书《刘汉臣之死》/刘汉臣寿与天齐(2)

一番谈话下来，柳念儒暗自惊讶于一个年轻姑娘对京剧研究颇深，从湖广音中州韵到开场的锣声鼓点，旁人不太在意的东西她全知晓。晓得了她比自己小了三岁，确实是二十的年纪，也知道了她性格很开朗，也很贴心，自己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手背上沾到的些茶水也被她用手绢拭了去。手绢上绣的是信封上相似的樱花，手绢里带的是信纸里的清香，纵然门外头秋意已浓，但心里头卷过一缕春风，化了他这二十三年来硬邦邦的不知情为何物的心石。
谈天说地快要两个时辰，柳念儒终于舍得与金凤卿道别，二人出了茶馆走到一条巷子口，月色下满目柔情。
“柳念儒，我喜欢你。”金凤卿抬起头望着他，用刚好只他俩听得到的声音轻轻道。他不过情窦初开，还懵着不知如何回应，正支支吾吾，紧接着袖口一紧，就被金凤卿拉进了巷子。
想念那个月暖风冷的晚上
我们面对面站着
还没来得及反映
你往前跨一步走来
踮脚
你的脸在我眼中放大
唇上的微凉的触感击中了我的心脏
然后你跑开了
不过两三秒的时间
在脑海里却是一帧一帧的画面重复上演
至今想来依然心动
柳念儒还没来得及给她一个答复，一个承诺，连着几天金凤卿却没来听戏，也没有联系，他心里空落落的，这才体会到相思真是叫人痛苦。金凤卿没了消息，倒是从杨显郎那儿听说一位日本大将喜爱京剧艺术，派了手下的中国翻译官梁先生三番五次邀请柳老板唱几曲，杨显郎本帮着推脱了，但盛情难却，就来问问念儒想不想给日本人唱戏去。柳念儒摇摇头，“我不愿给日本人唱京剧，不过咱这园子在日租界的边儿上，若是不见上一面就拒了不太好，替我和那梁先生约见一回，我当面与他说说。”
杨显郎答应了一句转身出了门，当天就约定了日租界一家会所的晚宴，梁先生满脸堆着谄媚的笑容举起清酒杯：“柳老板，天津城的名角儿，久仰大名！”柳念儒也举起酒杯致意了一下就放回桌上。“柳老板，我们大将来中国后啊最喜欢的就是京剧，早都听说柳老板唱京剧那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不知您愿不愿意给咱们日军的军官唱曲儿，之前去戏园子找您都被拒之门外，今儿个您约我，必定是要给梁某带来好消息吧。”说罢便一饮而尽，举起酒壶笑意盈盈朝对面望去，只听柳念儒不卑不亢开口道：“我此行就是来告诉梁先生，念儒怕是要辜负梁先生的好意了，戏园子待得久了有了感情，愿意给更多普通百姓唱戏而不愿像只待在别家笼子里头的金丝雀，久了会病的。”梁先生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紧接着就听到酒壶拍在桌子上的巨响，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语气里带着一丝威胁：
“柳老板，实话跟您说了吧，咱们天皇日军马上就会占领天津城，除了日本的军官，您的观众都要逃命去了，哪儿还有人来听您唱戏。若是从了咱们天皇，替日军卖卖力气，日军保准您的安全，一生荣华富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是皆大欢喜？”柳念儒站起来，欠了欠身子“吉人自有天相，柳某坚持，梁先生不必再劝，只替我感谢大将的厚爱，那我就先行告退一步了。”说罢就出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是柳念儒没有看到，地板上破碎的瓷酒壶，和梁先生嘴角那抹轻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