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彩虹(4)

那个短暂的梦。
“我，我现在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了。我们应该战斗吗，我只会战斗。我好想再去一次那个公园，可他们选中了我，带我去了飞在天上的基地。”
“他们给我做了很多手术，然后我就来到战场，和你们打仗，和你。你也和我一样吗。”
“我们回去后还要继续打的吧。战争会结束吗，等到战争结束，我的待遇应该很好吧？我可是为结束战争作出贡献的英雄呐。但是之后我要做什么啊？我决定人生航向的时间都被用来打仗了。”
“之后就是继续被上面安排，在军队中呆一辈子吧。也许还要轮到我来选中下一个小姑娘，让她过和我一样的人生。”
得不到回应也无所谓。零衣只是抱怨，她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一口气讲个不停，还在军队时上级对她和颜悦色，下级则是敬而远之。她没有同伴，偌大的大力神基地里更多的都是机器人，任谁都不会把那些铁疙瘩当成倾诉的对象。
零衣接着讲，抱怨累了便讲那些能回忆起的、稀稀拉拉的往事。它们从意识深处的角落里浮起，没有连贯性也没有什么规律，只是随着她的讲述自然而然地涌出：
她讲了那些手术是如何在她体内打造出全新的循环系统，辅助智能就像唠叨的老妈子。眼前的黑暗逐渐褪色为朦胧的灰，仿佛隔着毛玻璃在看手术台上的无影灯。
她讲了那场学校组织的春游，她和白发的小姑娘在湖里抓了很多蝌蚪带回家。那时的湖水也如今日一般寒冷刺骨，水面下摇曳的波光被白嫩的小手抓碎又拼拢，而疲劳的金属断裂后却再难结合。
她讲了许多的梦，梦里她和其他孩子一样进入了学校，背上背着的不是喷气背包而是书包，手指捏着的是钢笔而非刀柄。穿着校服的女孩跑过街道，零衣的视线追着她到无穷远处，直到失去自己的焦距。
零衣的声音逐渐低沉，有若被寒风一点点抽去了动力与温度。不知何时她握住了露世的手，关节僵死后手掌以扭曲的姿态合拢。她忽然觉得放松，在沼泽中经历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和露世战斗的经历也消失了。
一切都在消失，完全褪色后黑暗成为了空白。零衣凝视这份虚无的空白，里面似乎有两个女孩牵着手奔跑的影子。她追着她们的足迹，跑向平和的美景。
3
露世坐在沙石中央，挖出干燥的沙子在皮肤上摩擦，尽力恢复感觉，然后扯下一段衣服撕成布条，又揉成絮状，收集些干树枝点燃了火，把铁靴子架在火上烤——现在她没有其他容器了。等到靴子烧红又冷却，她用衣服过滤出清水开始烧水。
这一切的动作都缓慢而迟钝，每一次行动都伴随着撕裂的痛苦。露世看过自己的身体，全然就像碎布拼成的布娃娃。毕竟她采用的技术都是对零衣的逆向重构，在性能上终归有所不知。
她犹豫了很久，把火堆选择放在自己和零衣面前。火焰是昏暗的黄色，而零衣的金发比它灿烂的多。
野外的水要烧开至少五分钟才能饮用，露世抱着双腿，下巴搭在膝盖上直勾勾地盯着火，盯着每一丝形状和颜色的变化。火光安静地升腾，遥远的天际已经有一抹隐约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