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札记（三）

“我们的文明已经垂垂老矣。”——这是他刚刚作为一名学徒到这里时，Υ－37号宙域的负责人，也是他的师傅——乔松，领他四处参观的路上说的，这句话他印象很深，乔师傅说话的语气总是很轻松，但是从他看似漫不经心的语调里，唐涂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情感，似乎是有着无尽的悲哀与无奈，又好像混杂了不少的戏谑——大概是自己太年轻了吧。
一路上那个老头儿唠唠叨叨说了很多，但并没有像师兄一样让人觉得聒噪，他倒是很喜欢听经验丰富的老者讲述各种各样的故事，无论是介绍事项繁多的工作内容还是泛泛地聊起以往的趣事。
“真是怀念乔老师傅还在身边的日子啊！”唐涂发自内心地感慨。自从乔老觉得他日渐成熟，放手让师兄和他搭档，负责处理一部分早期文明方面的事务，他就开始察觉到以往温文尔雅的云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唉唉，也许只是不为他一人知吧。
这个人似乎是有些变态啊。
话痨也还好啦，唐涂自己不是个话多的人，不过别人说些什么他一般都很有兴致在一旁听着。令他感到不安的是云简似乎有些特殊的癖好——对于工作中碰到的各种所谓“黑暗事件”到了近乎痴迷的程度。把工作当成自己的爱好是很好啊，可是自己总觉得师兄的爱好有些——是有那么一点偏吧。
虽然师兄比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儿成熟很多，但是和师傅相比还是不够稳重啊——每当云简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兴奋得难以自抑时，唐涂都要在心里这样感慨一番。
按这里的习惯，他应该称呼乔老为“师傅”。他很久以前就听说过这个项目——利用现今已经相当成熟的技术建造出一批模拟远古母星宇宙环境的人工宇宙，用于人工宇宙技术从未被应用过的领域——历史研究。
乔松是这个项目的发起者之一，也是著名的回溯派学者，唐涂一直觉得这位老先生和孔老夫子颇为相似——至少在向往曾经的秩序这点上。乔松认为当前的社会模式对人类过于娇惯了——不可否认，人类走到这一步经历了相当漫长的历史，这其中不知道包含了多少血泪，然而这个像极了理想社会的世界，引起了一部分人极大的忧虑——他们认为这个社会潜藏着危险，一种未知的，极其恐怖的危险。这样的猜测曾经在学术界引起轩然大波，焦虑的情绪甚至让众多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外行人也煞有介事地忧心忡忡了起来。不过到现在为止大部分人都认为那只不过是从旧时代走来的人面对人类文明的丰硕成果过于自轻自贱而产生的无谓的焦虑。那次浪潮后也有一些学派留存下来，不温不火地继续他们的研究。最近一段时间这件旧事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不过人们关心的并不是那次风波本身，而是近年来一些残存的学派接二连三有人试图通过暴力手段破坏社会的稳定，最初是毁坏公共设施，后来有人散播极具鼓动性的流言，一些人热衷于批判如今的道德准则，甚至以此为基础形成了规模不小的宗教团体，最近一段时间还有人策划了大规模死伤事件…
…所有的学派最终都走上了一条路——试图引发文明的倒退。在唐涂看来，也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些学者所宣扬的危险就是他们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