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江湖陌上花(5)

几句轻描淡写，江冀回忆起饥荒的那个年代，双眸黯淡下来。
陆莹突然想遮住这样的眼神，而她也这样做了。
眼前一片黑暗，江冀沉默下来，未伸手拿开，脸上的柔荑还带着丝丝暖。
“我知道一个人很累的，今日的风光背后都是无尽苦楚。”陆莹歪头，想不到安慰词汇，“你看我都不知道我爹娘是谁，打小被戏班捡回，戏班里的姐姐往日知道讨好东家，我学不会那样的事，所以经常挨打。你看，我都过来了……”
“若是讨好一下也不用受责罚啊。”江冀想摸摸她的发，手抬到半空，又放了下来。
“我们是舞女，那些个为了不受皮肉苦卖身的……”陆莹停顿，“倘若自己都轻贱自己了，还有谁来尊重你呢。”
“江大侠……”陆莹一转话锋，“虽说有些冒犯，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救我？这和你往日的传闻，不大一样。”她放下了手，江冀继续编着手里的东西。
为什么会救她呢？江冀想了很久，记忆深处出现一双一样清澈又惊慌的眸子。
他带着涩意开口，“我，我有个堂妹，饥荒的时候偷了别人家一个饼，给打死了。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要是能救她就好了。”
少年英雄，空有一身武艺，在天灾人祸面前，毫无用处。
陆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没有说出口。
“你的名字，是戏班起的吗？”江冀结束了那个话题，问了另一个问题。
“这倒不是，那儿有个嬷嬷，拿她的姓给我起了名，也是她教我认字读书的！”
江冀将编好的蚂蚱放在她手心里，碰见她变得有些凉的手指，皱了皱眉，“夜深寒气重，回屋吧。”
陆莹应着，却见站起身的江冀脸色不对，像是整个身体都僵了。
而这一边，江冀刚起身，便发觉踩着个东西，习武之人夜视极好，低头一瞅，面色顿时变了。
地上是张蛇蜕下的皮，冬日内，蛇确实不少。
“陆姑娘，你，先回屋吧。”
语调生硬刻板，想他江冀一代大侠，刀光剑影不曾皱眉，却无人知晓他就怕一样东西……蛇。
陆莹见他这样，想他竟是怕蛇，有些好笑，又连忙将蛇皮丢出院墙外，想了想，用没碰蛇皮的手揉揉江冀的头，“无事了。”
江冀一窘，无端觉得此番像一对母子。
元旦这一停留，就是好些日子，只有一房，晚间江冀便歇于后室的软榻上。
江北初春，天说变就变。
这日，他同往日一般躺上软榻准备歇下，屋外一道白光划破苍穹，电闪雷鸣狂风骤雨急急而来。
后室卷帘一声响，一个抱着软枕的身影站在那。
“怎么了？”
陆莹脸涨得通红，好在黑暗中看不清，好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我怕。”
掌了盏灯，江冀失笑伴她回房，替她掖好被角，“我陪你聊天可好？”
“好。”陆莹探出个脑袋来。
“这么大人了还怕惊雷。”
“这么大人了还怕蛇。”陆莹毫不示弱反唇相讥。
“好好，你赢。”江冀讨饶。
二人低声聊着，不时伴着女子的轻笑声。身影投在窗纱上，隐隐绰绰的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