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西行》(上)——唐蕃石堡城之战(4)
在经过药水滩之后,这只八百人的队伍行军速度突然加快,都尉甚至下令此后一天只食一顿。犬一在大那滩走进了六月,可是高原也没有让士兵们凉快起来,反而在白天被晒的脸面发红,喘不过气来。晚上寒冷异常,冻得人几乎小了一号,恨不能直接蜷缩成一个西瓜虫向前滚动。
队伍很快进入了乌兰、巫博河谷,虽然两侧山高崎岖,但前方总算是有坦途了。大家的脸上都有些松懈,但犬一没有一丝兴奋,因为他知道:他们这样一支兵卒是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出没在河谷的,左侧就是吐蕃的高山峻岭,不知哪里还藏着厚甲劲弩的暗箭呐!
果然是夜都尉下令,向北翻越山岭,弃辎重,去全甲,藏于谷中。全员束衣短打,挎短唐刀,连夜奔袭。执戟长接着又传来新的军令:全行噤声,全力奔袭,掉队不寻,落山不救。胆敢违者,立斩不问。
(三) “取图来。”
帐下卫士退了下去,哥舒翰透过中军大帐被风硬撩起的空隙看向帐外,火把串成一路,好像通到了天上去。
“天路已经通了,是时候把灼人的太阳取下来了!”
哥舒翰又慢慢饮下了一碗厚酒,眼睛毫无目的地看向帐外,手却拎起酒坛又斟了一碗,长长叹了一口气,默默将这碗酒倒向了东南。他倒得很低,没有溅起,像是静止了,浸透了脚下的毛毯……
王相公已经去了,当年他也是站在这天路前。他不想走上去,因为他知道这条路是怎么铺成的。现在,我站在这儿,当我登上路的尽头,我会在那里见到你么?我能问你:没有摘下太阳,你后悔么?
六月,太阳升起得早,可是在这里,即便是早晨的太阳也会把人晒褪一层皮。石堡城沐浴在晨曦的金光下,屹立在石城山方台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芒。阳光下,那遍山的红砂岩仿佛燃烧着,围绕在石堡城周围,成为金乌的真火却退那些想要侵犯的敌人。
哥舒翰站在这边的山头,斜隔着药水河,那边的方台上便是石堡城。
“这座碉堡便是吐蕃番子的‘铁刃之城’吧。”
“伤亡多少。”他很冷静地问,又像是陈述什么。
大家都闻到了,狭小的山谷,那条山沟,那升腾起的肃杀之气。就是前面的这座山,是一座血山,山体红色的火焰正将那些渗入、还没渗入,干透、还没干透的血统统地一齐蒸发上来,是一种很熟悉的味道。
就是前面那个小小的石堡,里面驻守的不到千人的本教番子,像一把尖刀插在了十几万大军的心口,现在动也不行,不动也不行。哥舒翰不信,一口咬下去,崩掉了牙。
“死伤一万四千多部夫,”攻城先锋官副将张守瑜抹了抹冷汗道,“已经冲锋十余次!”
回去的路上,岭上岭下多是颠簸不平的坡道,哥舒翰在马上夹得笔直,一句话都没有说。两个副将在后面远远地坠着,摇摇晃晃,不知道心里想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