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西行》(上)——唐蕃石堡城之战(3)
鉴于之前驻留在廓州的山南道兵卒集中安置结果发生了营啸的情况,节度使认为:“乡音通,相视熟,一哭而闻者丧,乡念深重,军心不固。分而治之,使之不知左右,闻不明前后,心虑纯也。”
当犬一所在的关内部卒于去岁十一月到达时,立即被打散,后重组进廓州现有的陇右、河西及朔方等部兵内,并加紧训练,争取早日熟悉高原和山地作战的方法。就这样,犬一人生中第一次度过了在军营中的元日。小米粥加上了些肉糜或许味道不错,但家里的娘俩儿在吃些什么呢?像这样听不到熟悉的关中音拜年的元日又会什么时候结束呢?这些犬一都不知道。
天宝八年四月中旬,知陇右节度使哥舒翰统领陇右、河西、朔方等部兵马及阿布思部共六万三千人缓缓开拔,离开廓州城,继续向西进发。兵卒们都知道,这一战的对手是那些可恨的吐蕃人,可是怎么可恨,他们还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常听归来的伤兵老卒说那是些杀人如麻又贪婪的怪物,见到粮食便会抢走,见到汉人便不会留活口,所以不英勇杀敌是绝不可能活下来的。
犬一听到这些话有一些恐惧,可是这些伤兵老卒们并没有受到军正官的责罚。犬一逐渐明白了,这一次不战不行,他不能让织和娘看见这些凶残的吐蕃怪物,他放不下渭河旁自家那十几亩地,这是他内心必须守护的东西。
五月初,军队次鄯城县湟中,朔方和河东的十万部夫也陆续到达,至此所有辎重都已安排妥当,所有兵马都已集结完毕。在湟中整顿完成后,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军粮车驶出城郭向西继续前进,一批又一批阵列严整的兵卒在城楼门前点卯集合,在军令官的命令下出发,他们的下一个驻地是湟源地区。
征铎声起,犬一揉了揉干涩的眼却怎么都揉不出泪来。来不及睁眼,连忙套上甲衣,翻身下床,蹬靴取枪。就在所有兵卒都在为即将打响的战斗而惴惴不安时,他们,这一支临时的陇右折冲府兵却被留在了湟中,成为了鄯城的守卒。这就意味着他们不需要直接在战场上面对那些腥风血雨,每个人的内心都有着庆幸:他们,或许多了一丝生的机会。
天还没有亮,只有城楼掌着弱弱的灯笼,那点荧微的光芒在风中左摇右晃。犬一上了门楼,干风割脸,用大手一抹,皲裂的皮肤拉出血线,只留下淡淡的血腥气迅速在空气中散逝。
从这里望去,什么都看不见,世界在这里只剩下了两部分,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一个是犬一,一个不是犬一。天和地的分界线是那瘦峭延绵的山脊,一半亮黑,像是要把人的魂魄吸走似的;一半漆黑,好像挣扎着身体就要深陷下去一样。那么,犬一和另一半的分界线又在哪里呢?
握枪的手冻得僵硬了,他换了一只手,将右手塞进脖颈里面,嘴嘶啦嘶啦地直抽气。犬一用这短暂的时光跑了跑神,他想:会有多少人羡慕他呢?犬一又不知道了。
这样的好日子要结束了,犬一是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