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西行》(上)——唐蕃石堡城之战(2)
桥与视线齐平,望过去也是大半里,但她看过去却感到那座桥离她忽远忽近,眼睛模糊,只听到身边人突然惊呼起来,刚刚略止的哭闹声又突然迸发出来,好似家里砸碎的米缸,一下子碎成一片,散落满地。
织将婆婆搀得更紧些,用臂弯护住,避免被哭迷了眼的人碰撞。转过头去,是来时的路,十里驿道又成了人河,但这河却是和眼前的渭河水一脉相承的。他们排成行列,虽然没有着全甲,但步伐行动有着军人的样子,是缓缓地流过来的,不急不躁好似有些滞重。
在唐朝,前代流行的两当铠已经被淘汰,在汉末晋初出现的明光铠成为唐军装备的最主要的铠甲,名列《唐六典》的甲制之首。明光铠除了继承了两当铠的优点以外又对铠甲进行了改进。 就是这条河,这河是源泉,它属于国,但它哺育青苗,浇灌的是一个个家庭……
犬一就淌在那条河里,是她新婚不久的丈夫,个子不高,黑瘦黑瘦的却有着宽阔温暖的胸怀、结实的腱子肉和一双大而粗糙的手。“那双手抚摸我的脸的时候,不是重重的。那双手轻轻浮在我的两颊,向下,抚动我脸上未绞去的纤毛,痒痒的。想放声大笑,但看着他那憨实的眼光,我用手摁住他的手掌和我的脸贴合在一起,很暖和,那是,在冬天的时候……”
这时,哭闹声更混乱了,打断了织的意犹未尽。织能看见,甚至隐隐有推搡士兵的妇女,但都被士兵一对铜铃般的大眼瞪了回去,或许在那一面不透风的人墙背后早有哭晕过去的人罢。但到现在,她都很镇定,虽然她很难过,但她仍然不能完全想象等在他新夫的未来是一番怎样的场景。而且她还有婆婆要照料,她看见了婆婆在默默地落泪。在这样一个纷乱的地方,她怎么能哭得肆无忌惮呢?
更多的车马队赶来了,将人们分割离散开来以不至于拥堵行军道路。渐渐的,河水漫上了桥,道旁的人也跟着流动了起来。看着自己熟悉的人,他们束发戴盔,或别弓或持枪,现在更加明白,原来他们真的成为了士兵。但在这最后一刻,这些人还能做一次兄弟、儿子和父亲,一旦过了这咸阳桥,都不是了。
骑着马来来往往的军正们显得十分紧张,一会儿驻马观望,一会儿扬鞭奔腾,大声斥责甚至用马鞭狠狠抽打那些因为和家人多说了几句话而乱了行伍阵型的兵卒。织看到了犬一,指给婆婆看,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住地点头,红了眼眶。犬一看着她们俩喊了几句,在嘈杂的关中音里听出是要照顾好婆婆,没有说“等他回来”这样的话。
东北而向的渭水倒流回了西南,看着大军西开,只剩下随军行伍扬起的尘土,像是落幕,重新遮蔽了咸阳桥。
这就是大唐咸阳桥的天宝七年,织终于明白:这是一场送别……
咸阳古渡,即咸阳从古至今的渡口,本为汉唐西渭桥(即便门桥)旧址,也被通称为咸阳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