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剑（上）

我剑，何去何从。
——《刀剑如梦》
“又东十五里，曰涹山，其上多赤铜，其阴多铁。又东七十里，曰脱扈之山。有草焉，”声音停了一下，众人围拢之中传来两声咽水之音，随后又响起那不紧不慢的说话声，“其状如葵叶而赤华，荚实，实如棕荚，名曰植褚，可以已癙，食之不眯。又东二十里，曰金星之山，多天婴，其状如龙骨，可以已痤。”
一席言毕，围拢的人群再一次发出惊叹声。或惊讶、或沉思、或赞叹，一切的神情都丰富而真实地刻画在他们的脸上。
“哎呦，原来出了中原，竟有如此多奇妙去处！”
“道长可曾去过那神奇所在？”
“休要乱问，只怕道长去过的地方，比你修过的独轮木车还要多！”
人群簇拥之处，一位身穿天师大氅、皮色黝黑、留着山羊胡子的人正安然而坐。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品相不错的一把木剑横在包袱的系口上。若仔细看，更隐约可见他腰间悬挂的已经发旧的玉石令符，想必再用个两三次便要失去色泽，没了什么作用。
这样的打扮，便是山边的土匪、荒原的惯盗、暗渊里的狐媚子见了，也免不得侧目而视、绕道而行。
太行以东、青州之邻，那是然山派所在。然山派道士专习游学出世之说，讲求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词吐辩，万口莫当。又推修真养性，服食引导，祛病延年，冲举可俟。此地京城，距离然山不过半月的行程，人口往来密集、四通八达的所在，山野竖褐之流、锦衣玉食之辈，尽皆云集于此，绝对是云游讲学的好去处。
“诶，莫要伤和气，”见站在旁边的商人与那手艺人几句下来便要争吵，道士又紧忙开口拦下，“贫道来是为讲学，却不是为了生事端，二位莫要再吵。贫道接着讲那枭谷中的所见。”
见那道士都给自己一分面子，将要吵起来的二人脸上又堆起笑来：“是我二人莽撞了，道长莫怪、道长莫怪！”
“人说然山仙师出则观阴阳捭阖、知存亡门户，入则游四方山河、讲百家学问。今日一见道长，果然名不虚传！”
道士对于人们的赞叹感到舒心，伸手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心情欢喜、几乎乐极起来。
道士的身边，默默地坐着一个女子，看年纪不过二八光景。桃花眼睑，翠然双瞳；白面白发，浑然似雪。天师大氅，虽与身侧老道无异；天然气派，却同四下杂人有别。姑娘不施粉黛、亦无甚打扮，只头上绾了个发髻，为的是再无多余的垂发碍事，虽是中原人面相，那瞳色发色却不免令人诧异，却也真的生出些许仙人的隔世之感。若不是看她同样身穿天师大氅，真以为是老道凭两片嘴唇骗来的权贵家的千金。围拢在老道周围的人，一半是为了听那光怪陆离，一半是为了看这天人之色。因为人群的簇拥，本就不大的酒肆变得更加拥挤起来。
“你这老道，又开始在这儿卖弄了。”忽然，一声不屑而慵懒的嘲弄搡开人群，令嘈杂的酒肆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回身看去，角落里，一位身穿锦衫的食客正面带不悦地摆弄着盘中的剩菜。看样貌，那男子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股子戳人的气派，大概是京中青年才俊，仗着诗书弈棋之长，结交三五身手了得的好友，才敢这般骄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