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的画像(7)

温也看向海面。良久，他慢慢坐下来，很清楚地感受到沙子的温度，它们竟然是暖和的。但是今天的阳光并不强烈，这让他倍感意外。
女人坐在他身旁，她的鞋底亮了出来，并没有沾上沙子。风从海上吹过来，在他们周围环绕，海盐味陶醉了他的嗅觉，他从来没有觉得海的气味如此迷人。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女人最终开口说话了。
她说得很缓慢，这样温就不会被这突如其来打破安静的声音惊吓到。
“看，那边。”
她抬起一只手，指向海的远处。
声音像是无端而起，又好像一直徘徊在空气中。
他并没有通过耳朵听见这些字，似乎从心里就早已感受到她的话语，冥冥之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回响，今天只是终于清晰地在他意识中出现。
睁大双眼，他的视线从海面上飞快地转移到女人这里，然后他静止了。
她的瞳孔是海蓝色的，眼睛里是无边无际的蓝色世界。它被装在玻璃一样透明的球体中，从原本的广袤无际变得微妙精致。
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海洋应该有的样子。
万顷集一，深不可测。
凝望，然后沦陷。
海浪在她伸出的手臂上扩散开来，后来变成长裙上随风而起的边角、纹理，再之后是全身，层层展开，又退了回去，是涨潮和退潮的循环，它们伸出手邀请他，然后收回去，指引着，前往远方的梦与幻。她那神秘蓝的发尾似乎从一开始就预示了这一切的到来。
她就是波浪，宣告着他的寻找来到了终点。
现在，那副他长久以来无处着手的“海的画像”，已经得到了完成。
他迅速起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女人指向海洋的手早已放下。温起身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得到她如初的笑容。这一次，她没有对着他笑。
走出几步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女人还一个人坐在那里，他还没问过她的名字，既然她原来会说话，也许就会回答。于是他转过身看过去。
那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她凭空消失。
先是一阵木然，然后心领神会，他不再留意沙滩的方向。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立刻坐在画室里，娴熟地调用着那许多颜料。他惊讶于自己竟然不经思考就能在画布上涂上自己想要的颜色，但其实他更清楚的是，这些颜料就是他自己调的，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在那里帮助过他，做事、吃饭、读书的都是他自己，站在窗边望向海面的也一直是他自己。
十二月的时候，一年的末尾，保罗即将回到斯托诺韦，他和他的家人一定好好享受了悠闲自在的旅行时光。但温无法再等待，他已经等待了几十年。
一个无风的日子，他解开拴在木制泊船点的绳子，划着那艘老旧的木船，朝着海平线出发。这是他的追寻，这是一场追寻的最后一段旅程。远处有成群结队的海豚跃出水面，然后消失不见，它们短暂地唱着歌，欢快的歌声。
双桨拨动的时候，他想，幸福的确如期而至了。然后他开怀大笑。
屋子门口，保罗拎着一袋子土耳其的耶尼拉克酒，敲门的时候发现门是开着的。他推门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