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的画像
温在斯托诺韦的海边居住了将近二十年,这里就是他的家,并且他坚定地认为这里会是他最后的家,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外赫布里底群岛上空的海鸥盘旋着,港湾里有渔船工人的叫声,他们正准备出海。
酒吧里,温听着扬声器唱歌,女声,空灵、忧伤、悠长。这是他最喜欢的北极湖乐队,零星而沉重的钢琴音拖长了尾巴,压在每一个坐在这里的人的心上。杜松子酒加冰块,一口入喉,有清爽而痛快的感觉,可能别人不会这么认为,但是他不在乎。
酒保经过他的面前。
“我真希望每次来这里的时候都能听到你们放这首歌。”
仰头一饮,发现还剩几滴在杯底,似乎怎么也喝不光。
“《夜的呼喊》。”酒保看着他,“今天天气不好,所以就放了阴天的歌单。你很喜欢这首吗?”
“最爱的了。”
“少喝一点吧,你看起来憔悴了不少。”酒保擦着洗干净的杯子,说话的时候能听到窗外的风刮过去的时候留下的声音。
“哈哈哈。”
事实上,尽管对身体不好,但酒精能让他更好地创作。对于很多人来说,借助外物的刺激来达到某种目的,再正常不过了。他买单离开,开门的时候除了挂铃在响,还有一股淡淡的海盐味残留在空气中。
克伦威尔大街上寒风凛冽,偶尔有鸟鸣。一只蓝绿色眼睛的灰猫路过的时候停住,抬头和温对视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钻进一条狭窄的小巷,一瞬间消失不见。
没有了太阳的日子,也就没有了白天和黑夜之间明显的过渡,万物的变化是寂静的。
但是寂静之中也会有呐喊和渴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像他的生活一样。
保罗特别喜欢到温的家里,两人聊聊天喝喝酒,谈论一些关于画画的事情。保罗对酒这类东西很有研究,但他本职却不是与之相关的。如果你不了解他,真的会以为他的家里藏着一个大酒窖,并且经营着一家酒馆也说不定。
当温打开门的时候,保罗靠在门口的檐柱上,抬起手中的袋子,里面装着两瓶苏格兰单一麦芽威士忌。“你真的不应该再带它们过来了,我喝这些就像喝水一样没感觉。”温招呼保罗进屋,炉火正旺,木柴炸裂的声音在客厅回响。这两个男人坐在壁炉旁边一声不吭地喝酒,为接下来的活动营造仪式感。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程,保罗曾经对他说过,酒精可以让人变得更敏锐,可以带来灵感和令人充实的快乐,甚至还可以让一个人从信徒成功变回无神论者。
对于上述这些所谓的好处,温都觉得可以接受,唯独关于无神论的那条,他始终认为是百分之百的狗屁。保罗是一个狂热的无神论者,他不相信圣母也不相信上帝,也看不起东方国家的一些人信仰的佛。忠于现实是他自己认定为正确的信条,没有什么能比现实生活馈赠给你的更值得被感恩了。除此之外,他还无比热衷于“转化”身边信仰宗教的朋友,温从来不上钩,他也乐此不疲。
每个周日的时候,温都会去市里最古老的那座教堂里做礼拜,他从未错过一次。教会牧师布道的时候,他会拿出多年来一直在写的经文笔记本,上面不仅有摘抄内容和对它们的理解,还有那些困扰着他的问题。温相信,要把这些问题写下来然后求助上帝,这样在未来的某个日子答案就会突然叩响他的家门。一些问题解决了,另一些则迟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