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的画像(6)
太阳又钻进云里不见。从下午到黄昏的这段时间里,他变得非常安静。
他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家庭音响里播放着《阵阵风吹向四面八方》,作者叫“最后一只恐龙”,他因此陷入幻想,也许恐龙也是懂音乐的,只是我们生活在不同的年代而已。他想着想着,然后傻傻地笑了。
夜晚的时候,他循环播放那首《夜的呼唤》。
他看着窗外时而平静时而起浪的海面,如钢琴排键的起伏,有一双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操控着这一切。远处似乎有海豚出没的黑影。
这些时刻就是礼物,在生命中的某一刻被送到你眼前,因此将被永远铭记。
雪花吟唱着冬天的歌谣,飘散了几天。天气晴朗却很寒冷。
女人总是在清晨出现,用同样的节奏和力度敲响他的家门,每次都是一样的微笑,但从不会让人厌倦。
两人的关系逐渐好了起来。女人愿意在他家里吃午饭,但她一定会在夕阳到来之前离开。她的离开也总是无处可寻的。她像是一阵烟雾,海蓝色的烟雾,他看不见烟雾中到底有什么。
她的长裙总是彰显着恬静的气质,身上也总是有一股淡淡的海盐味。
他不再饮酒了。酒精曾经能够给予他很多,但现在再也不可以。他在经文笔记本里写下:“我告别了酒精,意想不到,但我现在不再需要它们了,我已经拥有了更多。但还是,谢谢它们。”也许应该用“你们”而不是“它们”,他感到些许遗憾,即便心意是一致的。
他从超市买来新鲜的沙拉,然后拌在精美的大玻璃碗里。他做了两份,但是女人摆手,她选择和温吃同一碗。于是两个人坐在桌子面对面的两侧,沙拉碗摆在正中间。并不需要开灯,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的角度正好满足了他们。女人吃得很少,但他却吃得很多。两人会注视着对方,然后互相微笑。
白天的时候壁炉的火焰燃烧着,借以驱散空气中凝重的寒冷。他们坐在沙发上各自看书。女人很细心,没有在书上留下任何翻阅的痕迹,连翻页都是无声的。
女人特别喜欢站在靠海的画室里,她静立在窗户边,看向外面。注意力离开那里的时候,她就会调颜料,一盘一盘,每天都会调出和前一天完全不一样的颜色。他很惊讶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她从来不说一句话。
直到有一天,温从睡眠中醒来,他听到海鸥的鸣叫,一段段重叠在一起,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海浪拍打的声音比以往都要大,房子似乎变得透明。女人没有敲门,她今天没有到来。
太阳出来融化前一夜丁丁点点留下的雪花的时候,他才发现,她并不是没有来,而是在屋后的那片白沙滩上。她纹丝不动地望着大海的方向,雪白的长裙裙摆轻快地、悠然地,跳着舞。
他走到沙子上,来到女人的身边。女人没有转头看向他,她双手手指相扣,手臂自然地下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