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心之方寸(2)
我这脑子,从来都是个不灵光的,聪明人都该清楚,此时这位陛下只是自言自语,将话说给心里的皎白月色。我却不忍见他话语里透出的悲伤淹没痴心人,竟似被操控着,轻微答了一句:“不怨你。”
他不言语了,外头风势见狂,能听着宫人放轻手脚关门锁窗,画卷声渐止,宫人退了出去,四下更显寂静。
大抵该有一炷香,有衣袍披来我肩上,他说:“你娘安置在京郊一处宅院,大夫去瞧过,没事。”
他语气仍是温温和和的,我惧怕着他该是生了怒气,娘在他手中,先前那一句已是大不敬至极。我知晓他并不想见我的面容,便慌忙背身俯跪于地,屏气敛息道:“罪奴该死。”
他蹲下身拍了拍我后背,轻声念着:“去睡吧。”
“是”
可我仍是不知该如何,便见他越过我往内殿行去。我瞧着他的背影身形,用我十几年行走江湖摸爬来的微末道行,知他受了重伤。
既要我来侍候君王,于戴罪之身的我而言,已是修了几世的福分,况且母亲还在他手上。我亦步亦趋跟着,转入内殿,铺就一派皇家威严,便是梦中我也未敢想见如眼前这般。
他似是被我未曾见过世面的模样逗笑了,我听他笑着更是局促的很,一时间如芒刺背不知如何才显妥当。
那一夜,什么也没发生,他只瞧着我到晨光将破,直想瞧出我三魂七魄来。后来我才自相熟的嬷嬷口中听得,我那夜的模样性子像极了初入宫时的小殿下,是他念着的人。
他身子藏着伤,这般熬过一夜根本受不住,我只稍稍困顿,他便栽进了卧榻里。我霎时又惊又怕,慌忙里顾不得身份有别,抱起他踹开了重明殿门。
便有宫人一拥而上将我们团团围住,总管焦急吩咐着:“快放回龙榻里,你个……”
而后看了看我,咽回了下一句。是想骂我没脑子吧,我知道,又怕我仗着这皮囊吹些枕头风,我便明了了,那位薛皇后在他心里的位置是如何的珍重。
太医与宫人里外忙活的紧,一盆盆混了染血布巾的水搬出来,我只得屏息凝神立于重明殿外,等着此事之后该得个什么罪名。
出神之际,听宫人齐声跪拜六王爷安,我被身边好心之人扯了衣袖,忙回神叩首。我未能瞧见这位王爷面容如何,只稍稍有蓝衣自眼前略过,疾步冲入内殿。
殿内怒吼声刺进耳膜里,撞的我心间狂跳,那人此时无暇问罪于我,我便静等着,等着是生是死是利落或折磨。少时蹭进乞丐窝里听故事,他们言道:天地间快活之处便是帝王所居,雕梁画栋美人宝玉。原来宫里的日子可怖至斯,所有人都只是上位者手中的蝼蚁。
日头升起又落下,我立的双腿要废了,太医终于都撤了出来,我才瞧清那位蓝衣人。
纡金曳紫,端的是气宇轩昂天人之姿。我只见他眉宇间铺陈一层戾气,瞧着他时他便也瞧过来,险些被那眼神骇出魂魄。我忙俯身跪拜,他行来我身前,冷冷言道:“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