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人》(10)
“我是宛歌,瑶人的朋友。今天来是告诉你,以后晚上你不必来找他了。他不想见你。”画眉慢条斯理道,语毕昂起鸟喙,黑豆似的眼饱含愤恨地刮她一眼。
“为什么?!”花辞顿时急了,大声质问它道,“我不信,他不会不想见我。”嚷到最后,莫名染上哭腔,声息渐弱。“你会害死他的。”它蓦地幻化人形,是个身披澄黄织羽、眉眼冷冽的女子,她凤目稍吊,冷冷道,“人灵相恋,有悖天道。他遭了雷劫,已是元气大伤,奄奄一息。”
她跷着脚坐在树梢上,身子微微前倾,薄唇中吐出的字句个个割在她心上,“你想让他灵识尽散,灰飞烟灭吗?”
花辞怔住,无言以对。半晌,她眼睫瑟瑟,凄惶一笑,泪应和着淌下,颊畔笑涡儿被泪盈润,她哽咽道,“好。那就不必再见了。”
她背身即走,两根长辫子甩开决然的弧度,永不回头的决然。自此时起,她失去青杉之交,失去竹马之谊。连带那点暧昧朦胧的心火亦冰冷的彻底。她还未来得及辨明心意,道清情思,一切已被无妄的雷火无情吞噬。可就算如此,她不甘,她意难平。她多想、多想再看他一眼,亲眼看到他安然无恙,她才能全然放下,转身离开。
她走的太急太快,又溺在悲恸中,未曾察觉,那焦木后黯淡的、不起眼的绿芒,还有微露的一角苍翠。他遭雷火重伤,遍体鳞伤,本无站立的力气。隐在树后,只得以手支撑,方勉强立得稳。他清隽面皮不复,右眼下一道血淋淋的可怖伤口,是火舌舔舐的遗迹。泠泠的泪浸湿面庞,伤口遇咸水,钻心的痛,他浑然不觉,见她急急奔开的身影,唯觉胸口被人剖开,掘去心脏,泛着飕飕的凉。
自那日起,花辞再未在夜晚,怀着怦然的心,悄俏摸出屋,去赴一个奇旖梦幻的约。她终于遂花母心愿,收心敛性,日日窝在屋内,老实地做待嫁的新娘。她木然看着众人上门道贺,花母和张婆婆等欢天喜地地张罗她的婚礼。冷眼旁观,仿佛局外人。如此时节飞逝,不觉已是第二年头春。
再道那花家的香樟遭雷劈灼,已成半截死木。谁料第二年年初枯木逢春,枝叶吐绿。人人皆道是个好兆头,花家女儿今年成亲正承了吉祥。花家夫妇听言更是欢喜,张罗地愈发起劲。
她从半掩的屋门中朝外觑去,院隅香樟果如传言,再度回生。她唇角浮起浅淡的笑意,垂眼不再看,但心念已动,不由人愿。她又念起那点苍翠、当风飘然的衣袂和抚在发顶的冰凉指尖。
风月痛饮,不必再念。风尘故识,不必再会。 08.
“当年我见着辞儿,还是个小奶娃呢。这说着,出阁的日子就快到了。”张婆婆同花家一家三口闲坐在院中樟树树荫下,慢悠悠地摇着蒲扇,微眯着眼,慨道,“过得可真快啊。”
“可不是。我家囡儿一晃儿都成大姑娘了。”花母甚是欣慰地将自家女儿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目光中满是爱怜与不舍,“过些时候,可要嫁到别人家去咯。”说着竟声带哽咽,抹起眼泪。
“嗨。喜事一桩,你哭什么呢。”花木匠最见不得她哭哭啼啼,于是清清嗓子道,“这还没到日子呢。要到了那天,眼泪不得淌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