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人》(9)
瑶人机械地拾起手帕,颤着手巍巍地展开来——只见右下角几片碧叶吐绿。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金画眉扑棱着翅膀落到树梢,冷不防开口,却是婉丽女声:“瑶人,切莫动情。今夜天雷将至,万不可出差。”
“我知。”他弓着身子,额发散落,眉目隐在阴影里,辨不清情绪。画眉提点至此,不便多言,于是敛声,静立梢头。
又过良久,他攥紧手中素帕,嘶哑道,似叹似喟,“你不知,她待我...用情极深。”
人世八苦,最难即是爱别离。
苍穹黢寂,乌云层叠倾轧,染作云山。重峦叠嶂,隐去月轮。远处隐有隆隆雷鸣,排山倒海而来。
他将那帕子捂在心口,微阖双目——
大雨将至。
07.
“昨晚那雷骇人得紧哦——”次日,张婆婆来家里和花母扯家常。顺手搬来板凳,俩人在院里边唠边做起针线活。说到昨日的雷,她仍心有余悸地抚上胸口,“你听说了没?咱村的周铁匠家被雷擦了屋檐,生劈个角下来。他家媳妇吓得不轻,今早去请郎中来家里看呢。”
“是哦?我家屋子倒是没事,但樟树遭了雷,劈得半焦。”花母讶异,顿了半晌才把针举到眼前,将线穿引过去,“孩他爹今早起来还念叨着,说这树被劈成这样,怕是缓不过来。唉,辞儿的木箱子怕是得另找木材了。”
“树死了不要紧,人没事就好嘛。花师傅就是做这门活的,那里还寻不到块木头做箱子啦。”张婆婆宽慰她道,“再说,和薄家的亲事刚定下,离辞儿出门子还有几年光景呢,不急不急。”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觉着心里头不踏实。”花母心有惴惴,目光落在焦黑的树干上,叹道,“亲事才说下不几天,家里就遭雷。总有哪里不妥当似的。”
“宽心宽心。有什么不顺意的,也叫这树挡了去啦。”张婆婆拍拍她。俩人无言,低头忙着手上功夫。
花母这厢忧心,花辞那厢亦是忡忡。后半夜不知缘何,兀地风雨大作,雷声阵阵。一个炸雷劈在院内,不偏不倚正落在香樟上。她惊醒,一个骨碌爬下床,推开木门,只见院内火光冲天——香樟半数浸在火舌中。她愣在当场,震惊模糊了神识。直至嗅到焦味,她麻木的意识才再度苏醒。此时花家夫妇亦被惊起,冲到院中。一家人忙提水灭火。忙活到长庚星起,方浇熄明火。事后,她抚着烧焦的树干默默落泪,花父花母见此情景也叹息不已。
不知樟树遭了昨夜的难,瑶人是否受牵连。他会不会受伤?如果受伤,重不重?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焦急地等待夜幕降临,心中既担忧,又怕真见了面,若是实打实见着他伤于心不忍。心下五味杂陈。
好不容易熬到半夜,她偷溜出屋,跑到香樟近前,却没见着瑶人,反有只画眉鸟停在焦木上。它见了她主动开腔,不是啁啾,而是人语,冷冰冰的女声,“你就是花辞?”虽是疑问,但语气中透着不容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