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志跋绥夫：一个人的日记(7)

如果他提到了死去的她的名字，他会像说绕口令一样快速地转换话题聊及其他的。但是有一天，当黄昏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坐在台阶上，等着去城里的纽塔，伊万诺夫突然开口说话了：
“我害怕说出来，”他低沉地说，“但是我高兴，真的高兴，她现在离世了，而非之后……我高兴，现在我还有希望，将会碰到另外一个！”
最后一个单词他说得如此轻，附近的树木都不会听到，但是我觉得，我的大脑开动了。所有的一切都涌上心头：对死去的可爱女子的怜悯，惊讶，愤懑。
“什么？”我激动地叫了起来，“您怎么不感到羞愧！”
真是忍不住想扇他一耳光，打在他苍白的，扁平的面孔上，这个下流的，装模作样的雄性，他只需要一个新的雌性，撕碎了我整个身心。
一个人在他心爱的女子尸骨未寒之时，这个刚刚离世的女子曾将自己的整个生命都献给了他，像相信上帝一样信任他，而他却想着，并不是所有一切都失去了，还可以得到这样赤裸的，柔软的女人的身体，躺在她上面，颤抖着，因为享受而流着口水，面孔扭曲。
我不记得我对他说了什么，但是我记得，我起身，带着极其厌恶和恐怖的表情看着他。
突然，伊万诺夫静静地、静静地哭了起来。
“我亲爱的朋友，亲爱的，”他小声说着，“我该怎么做呢，我该怎么做呢？……要知道我什么时候都无法忘记她。要知道我编造关于别的女子的故事是因为我不相信这一切！您是不知道，任何人也不知道，并且任何时候都不会了解，可怕的是你们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她是怎样的人！最温柔的，最完美的，她的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我……但是无论我怎样哭泣，怎么诉说，谁都无法理解我失去的有多少！……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自己需要忍受。您知道吗？我跟她认识的那一天是多么令人诅咒，不需要任何的亲热，任何的幸福，任何……这样的话，现在就不会！我在她身上找到了一切……您清楚这一点！所有的一切我都失去了……您想象一下，如果还会生活很多年，我们的生活圈越来越缩小，我们会更亲密地结合在一起，那样的话，对我们来说整个周围的世界就更加多余……而那时候她再死去。
因为所有人都会死去，所以她离开了这个世界……并且没有什么需要哭泣的，她现在离开，因为她终将会离去，明天，或者后天。现在我还有力量。我可以做出很大的努力，如果不能忍受，哪怕自杀呢。而那个时候，当幸福越多，越久，不可避免的结束就会更可怕……您明白吗？……您不要去爱任何人，不要相信这种让人头昏脑涨的拉杆，这是某人对人类的嘲弄……您一个人生活吧，一个人死去！”
我站在那里，听着，冰冷和悲伤的感受从我的心脏往上爬动越来越高，并且恐怖的是，我的确无法理解这种黑暗的，无解的恐怖，这种从他的不匀称的，不可描述的语言中感觉到的，这也是我所畏惧的，因为迟早我将忍受这一切。
森林之外的天空变得苍白，茂密森林的质量在泛白的月亮的朦胧中开始被分开，露出了远处的处女地，黑色的神秘的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