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像]破晓（上）(2)

十一月，北平将将要落雪。昨晚领着巡逻队设卡吹了一夜的穿堂风，此时身上有些泛冷。杨九郎裹了裹风衣，瞧着手底下人做事也麻利，便转身走进了城门旁的药铺。
北平做了几百年的皇城，几乎所有的药铺都是家传的老字号，柜子的肌理里都散着淡淡的苦香。等着掌柜熬姜茶的功夫，杨九郎倒是碰着了一位熟人。
“张小公子又来买药？”杨九郎迎上去，依旧是未语先笑，透着热络。
来人坐在轮椅上，穿着西式的礼服，带着白色的宽檐帽，五官清雅，面色苍白，带出些病态的美感。张云雷礼貌地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天阴，身子有些受不住。眼见今儿有些太阳，就让管家推我出来走走，顺便续几副药回去。”
一旁的药铺掌柜手脚麻利地抓好了药，还亲手包上两只成了形的山参。小公子点头谢过，复又转过头：“这两日百戏园来了位新角儿，我多得了几张票，赠与队长你了。”
“后天有任务。”
“正好，戏是七天后唱。”
张云雷接得迅速，抬头冲杨队长笑了笑，便离开了。
一旁端着姜汤的小伙计嘟囔着：“这有什么正好的……”
杨九郎望着张云雷离去的背影，细微地抽动了下嘴角。
自己与这位小公子还算交情不错，都是皇城脚下长起来的。只不过以前自己在南城，而张小公子住北城。他祖上是前清的镶黄旗，民国元年的时候清帝退位，连带着所有贵族一瞬间失势。所幸家底尚厚，在京城还算有几分地位。少时随家人上山进香，遇到了土匪，家人尽数被害，他自己也跌落山崖，虽捡回条命，两腿却废了。自那之后，张云雷的性情便乖张寡淡了许多，商会的老板，租界的领事，甚至日本的军官，一概没给过好脸子。穿西式的衣服请了洋人的管家，却照旧提笼遛鸟听戏喝茶，您也说不清他是新派还是保守派。
街坊给他挂了个名头——满清遗少。
这种人也好，不站队。这年头，人有信仰，对京伪政府来说可不是好事。
杨九郎腹诽着，将姜汤一饮而尽。
03.
这两天巡逻队四处查探，在城南一家搜出了三台发报机，但卯兔还是如鬼魅般杳无声息。情报处那边也是一无所获，倒是截获了好几条电报，但都与破晓计划毫无关联，仿佛一瞬之间，所有与破晓计划相关的消息都人间蒸发了。
倒也不是没有好消息，军统23支部的何九华带着机密情报归降了京伪政府。王委员长很高兴，大手一挥便让他做了巡逻队的队长，位同副处，还吩咐了要好好为何队长接风洗尘。杨九郎一拍脑袋，想起了前几日张云雷给他的戏票，便提议着请何队长听两场京戏，也算是跟这个偌大的皇城对对脾气。
上头嫌杨九郎手笔寒酸，何九华却挺乐意，还特意遣了家仆去打了个点翠的头面准备赏给角儿。仅仅作为客人来说，他自然已是给足了主家的面子。
去百戏园的路上，行动处处长李九春特意邀何九华与自己同坐，杨九郎给俩人当司机。
李九春以前是军统的主任，戴将军的笔杆子，尽管如今投靠了京伪政府，依旧还存着一分书生般的儒雅气，他推了推金丝边眼镜，含笑道：“比起军统，庚机关给何队长的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