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克维奇:一个家庭教师的回忆(3)
在这个社会里,个性刚强、勤奋用功、孝顺母亲反倒会给孩子带来不幸。真是太不合理了。如果语言能够消除我的悲哀和痛苦,我会和哈姆莱特同声说:丹麦国里恐怕有些不可告人的坏事。
我和米哈希一起温习功课,仿佛他学业进步获得的好成绩,就决定着我的前途似的。我和这可爱的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不要让她发愁,要向她汇报优秀成绩,让她幸福地微笑。每当他得了优秀的分数,放学回来时,便会显得满面春风,感到无比的幸福。在这样的时刻,我便觉得他一下子就长高了,身子也显得更加挺直了。他的那双常常是忧郁的眼睛,此时也充满了孩子般的欢乐,就像两团火似的炯炯发光。他会立即从瘦削的背上取下装满俄文书的书包,还没有进门便对我挤眉弄眼,一边还大声地说:
“瓦夫钦凯维奇先生,这回妈妈一定会高兴死啦!今天我的地理分数得了……你猜一猜多少?”
我假装猜不出来,他就得意洋洋地跑到我身边,双手抱着我的脖子,好像要悄悄地、实际上是大声地说:
“五分!真正的五分!”
这是我们两个人最幸福的时刻。这一天的晚上,米哈希便会翻来覆去地想,如果他全部得了优秀,那将会怎么样,他一半对我、一半对自己说道:
“等到了圣诞节,我们就回查列辛去,那时大雪纷飞,我们只好坐着雪橇回去。我们晚上到了家,妈妈一直在等我,她拥抱我,亲我,然后问我的成绩,我就故意装出一副苦相,这时妈妈拿起我的成绩单念着:‘优秀!优秀!优秀!’啊,瓦夫钦凯维奇先生!”
可怜的孩子眼里噙满泪水。我没有阻拦他,反而随着他那衰竭的想象,使我也想起了查列辛的庄园,它的庄严、宁静,以及在那里做女主人的尊贵的夫人,想起了孩子带上好成绩回家后所给予她的欢乐。
我于是利用这样的机会开导米哈希,我对他说妈妈非常关心他的学习,但也同样关心他的健康,所以,我若是带他去散步,他就不应该哭。我吩咐他睡多久,就应该睡多久,不要深更半夜还起来看书。我常接到马丽亚夫人的信,拜托我好好照顾孩子的身体。可是我几乎天天都陷于绝望,不能不承认,要把我们这里的教育制度和孩子的健康协调起来是完全不可能的。假如是因为教的课程太难,我还有办法可想,我会把米哈希从现在的二年级降到一年级,马丽亚夫人是个聪明的女人,也会同意这样做的。可是教过的功课他都能完全理解,问题不在于学业本身,而是由于功课和作业所费去的时间,对此我是一筹莫展的。只有寄希望于即将到来的假期,休息能弥补劳累过度给孩子带来的种种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