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郎何时才尽(4)
沉默的张晓华猛地掀翻了身旁的椅子,使得地板一震,跌碎了碗筷,就连哭哭闹闹的张晓峰都被吓得止住了哭声,打着哭嗝乖乖吃饭。
张晓华无数次地在报社里看见那些不过关的稿子被职员们无情撕碎扔进垃圾桶了,被他们踩在地上擦脚印,他当初只是鄙夷,既然如此文笔为何要羞辱自己来投稿,学着他们用最无声的暴力宣泄不满,如今只觉得自己也是这般一事无成,只是个被哄骗多年的傻子。
我要写出举世无双的名著来,我要没人敢瞧不起我,我要让他们都知晓我姓名!
04
张晓华已经窝在房间里一天了,老式风扇已经摇晃了一天,有支撑不住要罢工的感觉,连台灯都在无声闪烁着抱怨,桌子上全是排列着整整齐齐的纸团,墨迹要渗透到这张木桌的最深处。他疯了一般在纸上写着谁也看不懂的语言,草书都要草到天边去,痉挛的手指只是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撕掉、重写。撕掉、重写……
笔下的故事里,少年在无数次山峰的跳跃中死去,又在下一秒重生,该要完成的任务、该要去见的人全都遗忘……张晓华只是拼命写着,写着一个又一个奇异又诡怪的故事,直至用尽了钢笔中的墨水。
他抓乱自己的头发,只觉得自己脑中空空如也,再也没能想出任何灵感来。
他想到了自己十三岁的那个夏天,老实的少年抓着一只铅笔,仿佛被诅咒般陷入了怪圈,写出了不该属于那个年龄的文字,由此陷入了噩梦。分明他比同龄人更加木讷,不知道情爱,不知晓玩闹,只是上学下课,重复着无聊的过程,哪有半分天才的迹象!
“十三岁盛夏的那一天,将要起风的夜晚,平淡的学习生活什么都没发生,即使是晚上,老教学楼的吊扇因为超负荷掉了下来,同学们也能叽叽喳喳说个半天,我坐在最后一排,人群之外,用父亲送给我的进口钢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我不是如同他们口中那般炫富,我只是不知道该用哪把钢笔,只有这把最有纪念意义而已。
“我从教室的地上捡到了一根铅笔,只觉得它也分外有纪念意义,抓着它去写完今晚的作业。
“或许是从未接触过的原因,我也觉得这只铅笔顺滑得像冬季溜冰时的弧线,也不会像钢笔一般晕开我的作业纸,弄得一团糟。
“我写完了一篇老师布置得作文,是我至今想起都会后悔的一篇作文。”
张晓华把自己困在房间里了,在此期间张妈各种担心抱怨,还是定时定点把饭菜送到了房门口。
出来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张晓华浑身污渍,散发着酸臭味,连眼底都带着明显的青黑,他像抱着珍宝般抱着那一大叠纸,仿佛那些纸页榨干了他所有的活力。
站在小洋楼门口等候他的是他神出鬼没常年游荡在外的父亲,叼着烟斗,西装领口别着玫瑰,依旧像个上层人民,他问自己的长子:“你想好了,要拿去出版吗?”
“嗯。”
女人站在楼道里,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年少成名的长子颓废的样子,哆嗦着手去手包里摸钥匙关门,却摸到了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