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郎何时才尽(3)

“就是就是！”职员们放下装模作样的文件，磕着瓜子翘着脚，“张晓华当年不是在学校里写过那么几篇像点样子的文章嘛，可那都是他十三岁时候的事情了，他现在都多大了，还揪着这事不放手，还真想把写作贯彻到底啊？”
“啧啧……”
“人家可不嘛，说是什么富贵人家，可是他爸早破产了，现在不就缩在一栋破破旧旧的小洋楼里，他妈还天天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一家子都还把自己当少爷小姐呢！”
“哎，你看过他写得什么东西吗？唉哟，什么小资产阶级的爱情故事啊，还以为生活在那个时代啊，就算他十三岁的时候写过点东西，这十年来怎么还越写越回去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伤仲永听说过吗？再说当年肯定是他家有钱堆出来的名声，那篇文章是不是他写的都不知道呢！”
“不说了不说了，今天的稿子还没审呢，看什么都比看他的好……”
张晓华站在门外，没有什么表情上的波动，只是蹲下来系个鞋带的功夫，就比往常更沉默了些。
03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家总是沉默与喧嚣共存的。
张晓峰今年不到四岁，正是皮个没完的年纪，在饭桌上也不肯安歇一会，张妈带着他，常年劳作的臂力都按不住乱扭的小孩娇嫩的身躯，他不是嚷着要下桌玩，就是把张妈喂进嘴里的饭吐出来，在椅子上张牙舞爪：“我不吃饭，我要吃冰棍，我要吃冰棍！”几乎要闹得房顶掀翻才好。
而女人又是桌上最沉默的存在，明明上桌前还在嫌七嫌八，不是粗糙的碗沿划花了她刚做得指甲，就是铁皮椅子勾坏了她裙角的蕾丝，要捏着纸巾把桌椅附近擦了遍，才敢安然入座。一旦她拾起筷子，就会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巴掌大的小碗里只盛了拳头大的米饭，挑挑拣拣地吃完下桌，向来不理会哭闹的幼儿。
张妈是张家资历最老的奴仆，曾是张老爷的乳母，如今破败的张家也只剩下了这一个不要工钱的奴仆。她皱纹满面，身上的衣裳还是二十年前张晓华出生时添置的，早已磨破了手肘袖口。
“张妈，晓华回来了吗？”女人擦擦嘴，抚平裙子上的皱褶。
“诶，夫人，晓华今早去报社了，刚回来不久，还在房间里。”
“我们家晓华可是未来的大作家，张妈，待会你打了饭菜送到他屋里，晚上我就不回来吃饭了，有个宴会要参加。”
“好，夫人。”
今天是个不寻常的日子，张晓华走出房间来到了饭厅，沉默着给自己打了饭，坐在了张妈对面的位置。
“晓华……”
他摆摆手拒绝了张妈的添饭，自顾自吃了起来。
“晓华啊，报社要登你的稿子了吗？我听说稿费可不便宜，够我打一局牌的了。”女人对着镜子开始拾掇妆容，偏头问长子。
“没有，肖爷爷说他要收集我写得所有文章，说我还要努力。”
“怕不是哄骗你的，自己拿去偷偷投稿吧，我们家晓华的文章，可是上小学的时候校长都要登门夸的呢！那个时候还没搬家，他站在庭院的铁门外，可是像看神一样看你的呢！”女人自顾自兴奋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