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落伶仃门(良堂)四十四
丫头还想说什么,被侯爷推着往外赶,嘴里说道:“不是账上的钱,是我这个老家伙贴给她们的。”
周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连月钱也不要转头就走了。侯爷事后找了个借口,将家里一半的账交给周颦,孟鹤堂知道后什么也没说,默许了这件事。
只是有一天清晨单独相处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还当真对她敬重起来?”
侯爷正在给几株新移栽的玉翎管施土,弯着腰的身子顿住了,缓缓蹲下去答道:“我总想如果先生愿意,一直这样下去也好。”
“如果我没有开始——”孟鹤堂又立刻打消了自己的念头,“不可能了,快结束了,就快了。”
一个星期之后,突降暴雨,午后的天和深夜一样阴暗低沉得直往地面上压,瓢泼的雨点和着狂风噼里啪啦地响,这一下就是十几天,积水没过了人的膝盖。
所幸周家和孟家所在的街道地势高,只是从街尾向下看去,一片茫茫的浑浊泥水上漂着分不清谁家的盆锅,散了的晾架,还有淹死发臭的鸡鸭。
早该下雨了,孟鹤堂笑着坐在窗沿,任由那些雨点打在窗台上,然后溅进家中。
山体滑坡,孟鹤堂的茶树苗早种了两个月,虽然也塌了几块,但还不至于损失太重。但周家刚刚栽下,树根还没缠住土,两座山头全部被冲毁。
开始几天,周九良还试图带人去搭棚,到后来知道没有希望,只能***着那些树苗被狂风抛来扔去。最早抢救下来的一批树苗,也因为没有地方及时种植,全部枯死。
“周少爷!周少爷!——小红,去拿浴巾和干净衣服来!”侯爷边喊着,跟在周九良后面直直冲进书房。
周九良一身从里到外全湿透了,两眼直愣愣的,看见孟鹤堂靠在床边,二话不说一头扑进他怀里,抱住了就开始嚎啕大哭。
“小少爷小少爷,你且等换身衣服啊!”侯爷慌忙想把他扶起来。
“算了算了。”孟鹤堂单手护住他,“把衣服放这,你们出去吧。”
“哥——”周九良哭唧唧地喊了一声。
“在这呢。”孟鹤堂扯过毛巾盖在他脑袋上,也不拦着他,一边听着哭声一边帮他擦头发。心头像被线扯着,跟着一抽一抽的。
淌下来的水将孟鹤堂半身也湿透了,窗户没关,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喷嚏。
“对不起,哥,对不起。”周九良也不知是为哪一件事道歉,赶紧哭着爬起来,自己把衣服脱掉,再看看孟鹤堂和湿了半边的床榻,用手背抹了把脸说道:“对不起哥,茶山冲塌了几块,我家的也——”
“过来!”孟鹤堂挪了个地方,朝他伸长手臂,“有什么要紧,哭什么。”
“可是——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做一件事,家里的树苗全毁了,再想重头开始,还不知要赔上多少钱——”周九良光裸的上身透着湿气,冰冰凉凉的,孟鹤堂搓揉了两下他的肩头,竟然有点鼻子发酸。
伤心了吗?现在就伤心成这样吗?
“九良啊。”孟鹤堂把脸贴在他发顶,“十月后英国那边要一批茶叶,回去告诉你爹,这一笔生意我全让给他。现在开始收生茶炒制能赶上,好歹先解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