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鱼玄机(5)
感怀寄人
恨寄朱弦上,含情意不任。
早知云雨会,未起蕙兰心。
灼灼桃兼李,无妨国士寻。
苍苍松与桂,仍羡世人钦。
月色庭阶净,歌声竹院深。
门前红叶地,不扫待知音。
翌日,陈某收到了诗,立即来咸宜观拜访。玄机屏退左右,请陈某入内,又命仆役闭门谢客。从玄机的书斋中,隐约传出低语声。夜深后,陈某告辞而去。从那以后,陈某出入玄机的书斋,再不必通报姓名。每次款待陈某,玄机也必会谢绝其余客人。
陈某来访的次数日益频繁,其他客人多被拒之门外。前来求诗索字的人,奉上钱财后能够得到片言只字,便已是万幸了。
约莫一月之后,玄机遣散了僮仆,只使用一个老婢。这老妇人相貌丑陋,脾气怪僻,几乎不与人交谈。于是咸宜观内的情形,世间少有人知,玄机和陈某终于不必再受旁人的烦扰。
陈某时常出门旅行。即便陈某出游,玄机也并不迎客,只管闭门作诗,将诗稿寄给温庭筠请求指正。温氏每读***作,发现词句之中闺阁的柔情逐渐增多,而道家的逸思日益消散,不禁迷惑不解。玄机成为李亿侧室后没过多少时日便分离,入咸宜观成为女道士,其中的原委,李亿已经原原本本告知了温庭筠。
七年的岁月平安度过。玄机做梦也不曾想到,灾祸会在此时从天而降。
咸通八年年末,陈某又出门游历,留下玄机一人,寂寞地度送着时日。期间寄给温庭筠的诗中,有“满庭木叶愁风起,透幌纱窗惜月沉”的句子,如此意境凄凉,是前所未有过的。
咸通九年初春,陈某还未归来,老婢却死了。这老妇人无亲无靠,自己早就备好了棺木,玄机为她料理了后事。接替老婢的是一个十八岁的使女,名唤绿翘,容貌虽不美丽,却聪慧而有媚态。
陈某回到长安,来咸宜观拜访,已是阳春三月。玄机迎接陈某的心情,正如久旱之人骤临甘泉,有一阵子,陈某几乎每日必来咸宜观。这期间,玄机数次看到陈某对绿翘出口戏谑,不过起初她并未介怀,在她眼里,几乎从没把绿翘当成女人。
玄机这年二十六岁,她眉目端正,有一种气象高华之美,令人不敢直视,新出浴时,脸上发出琥珀般的光辉。她的肌肤丰泽,如同无瑕的美玉。而绿翘低额短颐,脸孔像只狮子狗,手足粗大,领口和手肘处总是脏污垢腻。玄机对绿翘没有忌惮之心,也在情理之中。
不久,三人的关系渐渐微妙起来。从前,如果玄机的行为令人不满意,陈某就会寡言少语,或者一言不发。可如今,此种时候,陈某便会和绿翘说话,言语极为温和。玄机听到,不禁感到胸中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