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柜（完）(3)

“你别说了，我去请大夫。”
“不，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不过是熬一天算一天，能不能到开春，都没准。”
孟先生咳了两声继续说道，“我这辈子，最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小满。我欺骗了她，也辜负了她。家父早逝，除了我之外未留下子嗣，所以结婚生子，是我必须去完成的。哪怕再不愿意，我终究还得为孟家考虑。还有一个，是你。我欠你太多，我不能拖累你，但是我没有想到，不管我做出什么选择，对你而言都是伤害。”
“你谁也没有对不起。这世上谁都有私心，有不想勉强去做的事。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身心健康更重要，不管被说什么没有责任感，说什么对谁不起，首先要守护的是你自己。”
他起身理好孟先生的衣襟，“你太辛苦了，你休息吧。”
26
孟先生终究是没有熬到开春。
寒冬的最后一场冷雨将四九城所以的生机都浇灭。
他本就瘦弱，扫出来不过小小的一捧灰。
七良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很平静。他取下墙上那把摔破了琴颈的三弦，拨弄了两下，颤抖的手一句完整的曲调都弹不出来。
“先生。”
他低声细语，很小声，怕扰了他。
先生过世之后的那段时间七良一切如旧，太过正常却是反常。
只是一次来了客人，那人将东西放在柜台的窗子里，递进去了，七良耷拉着眼皮，悠悠扬扬地喊一声，
“写~账~”
新来的写账先生爱偷懒，也不爱笑，靠着桌子打盹儿。
周七良知道再也没有人会撑着脑袋笑眯眯地回应他了，阳光穿透雕花窗格射进来，挺大个老爷们，眼泪刷就下来了……
27
“爷爷，您怎么又在院子里睡着了？”
周九良轻轻推了推躺在藤椅里的老人，他身旁的收音机咿咿呀呀地放着京剧。
“九良啊，回来了？”
“嗯。”
年轻的男孩把身后的背包放进堂屋，瞥见墙上的蓝布包着的三弦。取下来走到老人身边，
“爷爷，您的这把弦子怎么从来没见您弹过？”
“坏了。”
“没有啊，琴颈裂了，应该是好修的。”
“修不好。”
“修的好，我认识几个师傅，手艺……”
老人浑浊的眼睛望着男孩，一字一顿，
“修不好。”
28
周九良在传习社学艺，后来拜了师学了相声，被别人挑走成了搭档，还算小有名气。
那年春天，风把柳条儿吹软了，空气里都是甜甜的花草清香。周九良领着男朋友来给爷爷过目。
两个孩子头磕在地上，说要永永远远在一起。
“叫什么名字？”
“孟鹤堂。”
“干什么的？”
“说相声的。”
“挺好的。”
老人地点头，面色波澜不惊，怀里捧着一只猫儿，一下一下地呼噜着，
“去给我把那把弦取来。”
他突然说。周九良喜不自禁，慌忙取来交到他手中。
老人解开布，取出三弦——这可真是一把好弦子，木料好，弦丝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