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阳】风值水而漪生 由南至北（壹）

“我有名字。姓陶，名阳，字云圣”。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自有记忆以来，每被卖到一户人家，陶阳都是这么自报家门似的倔强——在每当那户人家动了念想给他取新名字的时候。
此时，郭老爷跟前站得笔直的小孩，脚着一双破洞布鞋，露出了大拇指，指甲缝里是多日不曾沐浴而结成的泥垢，双手因为冬日的缘故而冻得通红，嘴唇略显发紫，一张小脸煞白不堪，瘦小的骨架支撑起了不到九岁，却被转卖了四次的他。
说这句话的陶阳倒没有身子骨来得弱不禁风，两日不曾进食的他，气息不稳，声音微颤，但字字入耳，决绝不已。
郭老爷看着眼前分明是孩童的年纪的他，眼睛里除去暂未消失殆尽的烂漫之意，其余大概便是倔强的坚持，和被岁月鞭打的痕迹。
“罢了，罢了。你这小东西倒是趣致得很，这样看来，我若再执意同你另取新名，倒显我强人所难。姓陶，名阳，字云圣就姓陶名阳字云圣。好，好，好一个陶阳云圣。哈哈哈哈.....”郭老爷对自己的好意，孩童却并没有报以盛情难却的以礼相待，并不十分在意。颇为敞怀的打着哈哈，扶扶小孩的头，笑眼入心般道“去去去，叫张大娘带你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接着转身对身旁的李管家道“叫后厨的人赶紧弄两道菜给这小东西”。
此时扒在墙角根儿的郭少爷看着自家父亲对一个外来人展露出自己难得一见的亲切笑颜，小手扣着木门框泄愤般的咬着牙。
说来倒也奇怪，郭老爷家境殷实，长久以来也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但偏偏膝下子嗣甚少，从未招房纳妾，独有一子，长子是他，小儿也是他——郭奇林——取音同麒麟之意。
民间长久以来流传一句俗话，帝王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但这句话在郭老爷家好像失了效，虽为郭家独子，郭奇林却从未得到宠溺，更多时候是感受到来自父亲的严厉，但就在方才，一向对自己不苟言笑的父亲竟然对那素不相识的小孩报以自己显少体会的可掬之容，郭奇林心中自是对他顿生敌意。
待陶阳换了干净衣服去到大厅，正巧下人送来了饭菜，而一心想动小心思给陶阳一个下马威的郭奇林装作恰巧追着在院落里玩耍不肯安分的细犬到了厅堂之内。平日里性子就烈的细犬一见桌上的饭菜便一个腾空上了桌，刚拿起筷子的陶阳见此情形，吓得连忙离凳，颇有退避三舍之意。泛着油气，透红大块的红烧肉不出五秒便被细犬吃得见了空。谁也不敢上前制止，全都面面相觑由着这细犬祸祸。
这时，听闻屋外动静的郭老爷从书房走了出来，看着上了桌的细犬道“小畜生，长本事了，这满嘴的荤腥怕是过够了瘾，看来今晚的饭菜我也得叫后厨添一味餐食——李管家，你看看红烧狗肉怎么样？”
桌上的细犬像是听懂了一般，舌头舔舔鼻尖，方才还乱摇的尾巴耷拉下来夹在两腿之间，一双眼睛尽是无辜的望了望不远处的郭老爷，意兴阑珊的跳下了桌，遛出了大厅去了院落，躺回了自己的窝。前腿向前温顺的趴着，生怕再敢造次一声，下一秒就成了这一屋人的口中餐食。